直至今日之前,她都在逃避。
盘算着账目损失,张芩耐下心来,给那李大牛书写账单。
占据了别人的身体,自然得为别人讨要债务,无论是杀了原身的债,还是疑似害她穿越的债。
只是手中的账本之前是张若阳负责记录的。
便宜老爹只擅长治病。对这些俗务并不熟悉。
张王氏又不好经常来前台翻账本。久而久之,上面什么记录都是乱七八糟。
张芩只好另外拿出一本缝好边线的册子。开始一字一句的誊写账目。
其实她也不擅长这些,但是她总是看多了这些单据。
还是要比便宜老爹强出许多。
理清楚支出收取,参考本来的格式名目,以表格的形式整理了下来。
过了半个时辰,文叔领着一行十几岁的半大小子,从医馆开的小门走了进来。
一个模样机灵的男孩看了看凌乱的药堂,小心的喊了声师兄。
张芩因写字太累紧绷着脸,看起来格外冷淡。
她看了看那叫她的男孩,回忆出他的名字是小李,微微点了点头。
之前李大牛来闹事,这些学徒杂工,有人拼命阻拦,有人临时跑路。令张芩很是看清了一些人。
如今事情尘埃落定。跑了的人也回来了。畏畏缩缩的躲在人群中,不敢看张芩。
张芩不打算和这些杂工追究什么,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他们只是些薪酬低廉的工人。确实没必要拼命保护张家。
只是在如今的社会观念中。这些人算是背信弃义,错大发了。
见张芩不发作怒火,这些人反而更是畏惧害怕,在收拾医馆上大出力气。很快便整理干净了杂物碎屑。一些打烂的器具和脏污的药材只得丢弃。
张芩用白纸一一记下损耗。这些钱,她都是要找那李大牛讨要回来的。
想起李大牛,张芩想了想现代医院为了避免医疗纠纷的处理办法,提笔书写下一行危急重症诊治同意书。
本人于张家医馆就诊,因危急重症需急救治疗,愿意服用张家医馆大夫药方,方中含剧毒药材我已知情,具体药材配伍如下……
学徒大杨看张芩在写东西,凑过去细看。
见张芩写下一行行文字,每样事情都罗列了个清楚,而后在最后留下了一个本人手印和医馆签章的空余。在心中有些感叹。
如此详尽的同意书,若是本来就有,这几日哪里会遭遇这样的麻烦。
也不知道,师兄是怎么想出这个主意的,真是颇为微妙。
张芩写完这张,吹了吹墨迹。纸上的文字雅正整齐,清晰分明。
是张芩从小练习,熟练掌握的柳体楷书。
她从柜台中拿出些碎银,看了看凌乱的账本,微微蹙眉,而后干脆拿了张白纸登记支出,把同意书递给了大杨。
“你今日且去印书坊,印个几百份回来。日后凡是用了有毒药材的,都要让人按手印或者签字。”
大杨应声点头,拿着东西便出去办事。
见医馆已经变得有序,伙计们在整理药台了,张芩又继续誊写账本。
傍晚,文叔盘点完药材后和她说有几味药不够了。
张芩揉按着疲惫的脑袋:“是哪几味药材,平日里不是有村民送药来吗?”
文叔有些拘谨的站在一旁,这几天姑娘的脾气变的强势了些,他不想惹她生气:“是少了防风和柴胡,都是平日经常用的药材。家里种的用尽了,这几天那采药的老头也不知怎么一直没来。”
如今张若阳病躺在家,文叔年纪也大了少有去山中。
哪些学徒又还只是抄写医书的水平,若让他们独立采药,怕是认不出几个。
张芩了然,想起原身记忆里采药的地点,点了点头:“明日我便带着大杨和小李一同去山中采些药材回来。文叔今天也累了。晚间早些休息。”
文叔点头应是。张芩整理好笔册,和大杨小李说好这些,两人脸上隐隐有些兴奋。
张芩虽然不明白上山采药有个什么值得乐的,却也是微微勾起嘴角。疲惫的神色缓和了些。
小李见张芩脸色好了些,忙在一边小声说道:“师兄,那两个之前跑了的长工一直在等你处置呢。”
张芩看了过去,那两个年纪幼小的长工缩着手站在堂中。
张芩今天看过两人干活,都很麻利细心。
且她刚从现代来。看这两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孩子,难免有恻隐之情。
于是她声音便放的温和了些。
“日前的事情怪不到你们,是我张家医馆的祸事。今日大家收拾东西都累了。薪酬按照平时的两倍算。今后大家一同做好分内之事便可了。”
众人连连应是。如今的雇佣关系并不像现代一般。有底气的员工还能杠一杠老板。
现在的工人可没什么地位,打骂惩罚,克扣工钱。全看东家的心意。劳动得不到丝毫保障。
这也就显得张家医馆很是难得。
这两个杂工,原本之前只是来医馆干活填饱肚皮,如今却是对医馆真的产生了感激之情。
“好了,大家都散了吧。各回各家。除了大杨和小李之外,其余人后日再过来上工。”
张芩说完,众人都散去了。医馆门口,学徒小杨嫉妒的看了看大杨和小李,径自走回家去。
师兄嘴上说着不在意,实际还是开始倚重大杨和小李了。而当时不在医馆的小杨,却失去了一次被带领着教学的机会。
他心中有怨言,对于几日前自己的作为,却是少了些愧疚感。那天,是他向那边报了信……
锁上医馆的大门,张芩回到内院,就着水缸里的冰水洗了洗手,弄掉了指上沾到的墨迹。
厨娘李婆子已经备好晚饭了,张芩走进侧间,父亲和母亲都已经坐在桌前。
张芩用干净的手帕擦去手上的水迹,观察了一下父亲的面色,温声询问:“爹,身体可好些了,还有感觉晕眩吗?”
张若阳淡然儒雅的点了点头,丝毫看不出之前翻到榻下的狼狈,语气低沉的说道:“我没大碍了,只是连累你了,附子汤不好喝吧。”
张芩眉眼柔和:“爹,我这也是为了品尝药性。”
张若阳习惯性的捋了捋胡须,颔首道:“如你所言,确实可以适当尝尝药草,以能做到胸有成竹再开方配药。”
张芩神色认真的点头回应。
张王氏摆好碗筷,没好气的催促道:“行了,吃饭的时候还要说教这些,芩儿,吃菜,今天多吃点。”
张芩笑呵呵的答应着。
饭桌上摆着一叠清水白芹,一锅炖鱼。外加一小碗萝卜干。张芩端起浓稠的米粥喝了一口。浑身都被暖意包裹的极为舒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