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宋斯年这么一提醒,李和光也瞬间醒悟过来,不禁面有羞惭。
他将外衣套好,冲苏木一抱拳,又转头看向宋斯年,“我现在就去置办几床棉被。”
宋斯年点头。
李和光便转身出了囚室,临走时还将一名狱卒叫了出去。
宋斯年看苏木时不时望向走道外,那些狱卒当值时喝酒的小桌,宽慰道:“苏兄请放心,和光办事还是很可靠的,未来几日,你完全不必担心那样的事情发生。”
苏木斜睨了宋斯年一眼,双手枕在头下,躺在了草席上。
他可不放心。
但此时也只能靠这两人做缓兵之计。
他已经观察过囚室,结构简单,却很牢固。石块垒砌的墙壁后面,是一条露天走道,对面还是牢房,挖地道越狱这事先不说行不行得通,就是时间上,也来不及了。
要是判个十年八年的还行。
宋斯年看苏木不再言语,一个人坐着也有些尴尬,便开口道:“苏兄,长夜漫漫……”
“嘘!”苏木抽出一只手,用手指头挡住嘴,“让我睡一会儿。”
“呃……”宋斯年头一次被人噎得说不上话。
他只好点点头,闭上嘴,于囚室中正襟危坐。
此时。
牢房门口。
那名头上有包的狱卒,看着自己的同僚送走李和光回来,拦住了他,拉到一边,小声道:“周捕头,把探监之人留在狱中过夜,一旦被风纪官知道,这是可大可小的事啊!”
周捕头点了点头,眉头一皱,“你说得不错,这样!”
他顿了一下,冲当值的另外四个狱卒,招手喊道:“都过来。”
“头儿!”几人一齐应声。
周捕头说道:“等李和光来了之后,把大门锁了,明日不见天光,谁叫都不得开门。”
四个狱卒一听,眼睛一亮,心道:这是要喝到天亮的节奏啊!
他们立即道:“是!”
头上有包的狱卒,整个人都不好了,他看着周捕头抬脚要走,再次一拉他的手臂,“周捕头,这样……不好吧?”
“没事,你就放一百个心。”周捕头微笑着拍了拍那狱卒的肩膀。
周捕头看狱卒欲言又止,盯着他头上的包,说道:“韩荣,你要是累了,就先回去休息,放心吧,天踏了也砸不到咱们这些人的身板上。”
“我不是这个意思,”韩荣想了想,说道:“让探监之人滞留此地,还是头一次,真破了这个例的话……”
周捕头呵呵一笑,从自己怀里取出一粒碎银,放到了韩荣手中,“要怪,就怪他们给的实在太多了,来!喝酒!”
韩荣揣着手中的碎银,很是无语。
不足一柱香的时间,李和光背着几条棉被,风尘仆仆地来了。
周捕头让韩荣把大狱牢门上了锁,便继续划拳喝酒。
韩荣看了看夜色,一脸的无奈。
只希望,再晚些时候,为苏木守夜的两个人,顶不住自己紧有的那点儿药吧!
牢内。
苏木接过李和光递上来的棉被,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往草席上一躺,便呼呼睡觉。
坐以待毙从来不是他的风格,但也要有充足的睡眠,保证大脑正常运转。
李和光看着苏木连客气话都不说一句,也不敢再提袖子说狠话,他怕姓苏的再掏本本。
他看着渐渐睡熟的苏木,低声对宋斯年说道:“宋兄,你且安睡,今夜由我来值守。”
宋斯年道:“我睡不着,你睡吧!明天还有很多事情要办。”
李和光知道,一旦宋斯年认准了一件事,必定认真对待。
可苏木这件事,基本上就是死结。
换了平时,花个几百两,早就出去了,谁让他得罪了黄石呢!
只怪苏木倒霉!
“宋兄,不想说打击你的话,可……”李和光扭头看了一眼苏木,“咱们就算尽了力,也没可能救他出去,他若反悔,也只是让我白费些银两,可对于你来说,距离秋闱的时间,已经越来越近了。”
宋斯年闲来无事,有意点拨李和光,便道:“你可知,我为何醉心于音乐?”
“乐能陶冶情操,使人心旷神怡,”李和光想了想,补充道:“宋兄喜爱音乐,除了想借景抒情,我想更多是想创作出绝世文章!”
宋斯年摇头失笑,“不全是这样。”
李和光便道:“那是为何?”
宋斯年轻问道:“何为礼崩乐坏?”
“礼崩……”李和光一怔,喃喃道:“君子三年不为礼,礼必坏;三年不为乐,乐必崩,圣人之言,大意是礼教的道德被败坏掉了吧?”
宋斯年点点头,看了一眼囚室外,听着不远处喝酒划拳的声音,轻声道:“如今,边疆废弛,贪墨成风,人人都贪图享受,亡国之危,远吗?”
“慎言!”李和光压低声音提醒道。
宋斯年淡淡道:“以乐愉人,刑罚不兴。”
李和光即便在这黑夜中,仍仿佛看见宋斯年眼中绽放光彩。
此时,苏木囚室对面的打鼾声,也戛然而止,但片刻后,又再次恢复如常。
宋斯年道:“人之生而入世,既不爱和平,也不爱战争,不倾向与人协作,也不倾向侵略,决定人的行为的,不是与生俱来的本能,而在于人本身所处的环境,教给了他们什么行事方式。”
“音者,生于心,情动于中,故形于声,”宋斯年轻叹道:“当世之乐,五音全乱,百姓以苛为察,以利为公,以割下为能,以附上为忠……”
李和光沉默不言。
宋斯年道:“音乐是最能直击心灵的一种手段,若是有净化心灵的乐曲出现,百姓有救,国亦有救啊。”
李和光慨叹,“吾不及宋兄万一。”
苏木原本都快睡着了,听宋斯年这一番话说完,也精神了。
他原来还打算,把那首曲子,当成自己每日睡个安稳觉的底牌来用,但听了这些话,他决定明天一早,真就给了宋斯年。
不为别的,就为这人乃是可‘交’之人。
倒是有件事情很奇怪,对面囚室的打鼾声,总是在关键时候停顿。
莫非……那老头儿再装睡?
这真是个隐藏bos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