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前,高显亮曾给我说过,他在老家没有朋友,自从上了电视以后,他第一次体会到了有人招呼自己的感觉,很多老同学都约他一起玩。
“你们要吃啥?我来烤。”到了农家乐,高显亮很自觉的忙前忙后,“你们要吃的水果切好啊,都插上了牙签。”
老同学们聚在一起不是打牌就是唱歌,这些高显亮都不会,他就在一旁帮忙烤烤串,削削水果。
“显亮,给我拿杯水。”
“显亮,帮我烤个鸡翅呗。”
“帅哥,帮我拿件衣服,坐久了冷。”
尽管只是做着后勤服务,但是高显亮依旧很开心,此刻的他应该感觉到自己是个被需要的人吧。
我站在一旁,看着高显亮忙前忙后,我突然觉得这和我想象中他的生活不一样。高显亮说这一个月来,他经常和小学同学、初中同学、高中同学一起出去玩,但在我看来,他好像一直都是在旁看别人玩,然后端茶递水。每当听到他们喊“显亮啊”,他就跑得飞快。
也许这就是他要的生活吧,我正准备找个借口离开,突然又听到有人喊“高显亮”了。此时,高显亮正在给齐苗苗几个女生削苹果,喊他的人是黄埠,“给我烤个鸡翅,我就不信我吃了翅膀这把牌还不胡。”
“好勒!”高显亮应着,但手里的活没停。
也许是看到高显亮还没动,黄埠直接推了他一把:“快点啊!”
高显亮一个不察,水果刀从大拇指划过,呃……好痛!连手里的苹果都没握得住,滚出去好远。
“哎呀,我的苹果。”齐苗苗不高兴了,“高艺术家,你不想给我削苹果就直说嘛,这往地上扔可不好,这些水果可是大家凑钱一起买的。”
“不是,我手伤到了,没拿稳。”高显亮急忙解释。
“怎么?以前刀子扎到手你都不吭一声,现在还娇气起来了?”齐苗苗说完,在场的人哄堂大笑。
高显亮憋红了脸,“那是以前,我……”
话还没说完,黄埠就打断了他:“叫你烤个鸡翅,你叽叽歪歪的,快点去。”说完,还不忘再推他一把。
“快点,快点,出牌啊,和他费什么话。”
“高显亮,你真的很麻烦,不就流点血嘛,你赶快把手洗了该削苹果削苹果,该烤鸡翅烤鸡翅,别耽误我们打牌。”
“说得像谁没被刀子划伤过一样,装疼给谁看啊。”
“就是,20多年都不疼,今年上去跳个舞下来,他还会疼了,也是会演。”
围观的同学,打牌的同学,你一言我一句,都在催着高显亮,有人还一脸不耐烦。
我有些恼了,这群人真的是,我念头一动,那麻将机直接瘫痪。
呵,玩,玩你们个大头鬼。
“显亮,我们走!”我上前夺过高显亮手中的烧烤刷子。
“可……”高显亮有点犹豫。
看着他那样,我就觉得,这人吧,总得自己认清楚现实才好。他曾经那么渴望有人能搭理他,现在终于有人肯搭理他了,他却连基本的是非好坏都分不出来了。
那边老板在修理麻将机,那群老同学就坐在一起聊天,聊着聊着他们的话题就跑偏了。
“曾经摔倒后流血,为了找到伤口,他摸遍了自己全身,就像这样。”说着,那个人还模仿高显亮的动作,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还有那次,他在墙角走,那人给了他一脚,问他疼不疼,他还说不疼……”
“还有,还有,初三的时候,你的笔杆子掉在一条狗面前了,你怕去捡,硬是守在校门口,等到高显亮出来,喊他给你捡回来的。哈哈哈,当时他那样……”
“你们记得李老师吗,当时她扇他耳光,还叫他扇一下背一句古诗,笑得我哦。”
听着同学们的聊着自己事情,高显亮只有默默的低着头,时不时还得听人使唤,帮忙递个东西,开瓶汽水什么的。
“高显亮,你咋不笑?”有人问了。
“咋的?聊你以前的事你不高兴啊?”
“你不会那么小气吧?在坐的谁没一两件糗事啊,我们都聊过。”
“就是,来,笑一个。”
“快点哦,笑一个!”
高显亮抬起头,微微扯动了一下嘴角。
“切,点都不真诚!”
我懒得看这群人的表演径直离开了,至于高显亮,生活是自己的,路也是自己的,该怎么走,他自己选择。
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见过高显亮,直到开学前,他专程来找过我,他说他想知道那个典当了自己痛觉的人现在过得是否安好?
高显亮说,为了融入大家,他一再退让,就算是对方明明触及到了他的底线,他好像也可以无底线的服软。
就像那天,要是换做平时,他早就走人了,可是那天,他不敢走,他怕这些老同学不喜欢他,这种怕是畏惧,担心,焦虑,不适应,没有安全感各种组成的。
他可能是很久没有被好好爱过了。
后来,高显亮哭了,这是我第二次见他哭。
他说我走后,他又去给大家搬汽水,结果扭伤了脚,但是大家明知道他受伤了还是逼他跳舞。为了融入这个没有怪物的生活,为了感受天使和奥特曼的快乐,高显亮一直在后退,即使忍着疼痛也上前跳了一支舞蹈。
可是最后呢,他摔倒了,没人扶他,反而大家都在笑,那种笑啊,就像前面20多年来的笑,依旧刺耳,依旧让人喘不过气。
“我后来再也不和他们联系了,你转告那个典当了痛觉的人,如果有人因为他感受不到疼痛而嘲笑他,你就告诉我,我知道,他需要朋友,我知道,他不是怪物。”
……
高显亮落寞的身影到现在都还记在我的脑子里,我有点后悔那天放任他不管了。
伤害就是伤害,这种东西一旦在你的体内形成,即使今后你再努力,也不能摆脱它给你带来的不利影响。
所以,人生本就不易,即使你不喜欢,也别伤害。
至于高显亮让我转告给米谵的话,我一直记得,如果米谵因为失去了痛觉而没有了朋友,那么我会告诉他,他愿意和你当朋友。
说起米谵,我通过公平镜查看了一下,她似乎最近也遇到了一些麻烦。是的,没有疼痛,她好像可以用尽全力的去抓捕坏人,没有疼痛,她好像可以在和案犯厮打很久后,依旧能站起来,可是正因为她的种种怪异,最终她被专案组领导赶回了龙州市。
没有一个上级愿意看到一个下属把自己置于危险之中而不管不顾的,如果米谵感觉不到危险,那么她最终都会死在执勤路上,或者残在抓捕途中。
就比如上次,明明她的腿骨头都已经裂了,可是她还在往前跑,要不是案犯自己摔倒了,也许米谵的腿就废了。
在接到调令时,米谵也哭了,她上了我的当,为之奋斗的事业,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