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青摆了摆手,直接拎起还在烧着的茶壶,摸了一下温度,刚刚好。
便仰头而灌,澄澈的水柱落在了叶青的嘴中,随着喉结蠕动被吞没,说不出的洒脱。
赵元良双手轻拍,赞叹道:“城中只道叶公子纨绔卑劣,谁人知叶公子竟这般洒脱。”
自嘲挂在了叶青脸上,他放下茶壶,随意擦拭嘴唇,“他们说的没错,本公子确实纨绔无品,卑劣成性。”
在赵元良愣神之际,叶青有补充了一句,“嗯,还有十赌九输,嗜赌成性。”
“哈哈哈,叶公子真乃妙人也。”赵元良爽朗而笑,眼中越发钦佩叶青。
一个大方承认自己缺点的人,不管他如何劣迹斑斑,这份坦然,值得人敬佩。
喝了水,精气神补足的叶青,也正襟危坐,眼神如电,同赵元良对视。
“那话本我出十回,卖与赵举人五十两,这十回故事,本公子分文不抽,之后的分润,你我五五分成如何?”
突然转变话题,让赵元良有些愣神。
赵元良笑着摇头,“好叫叶公子知晓,赵某叫您来这后院,不为生意。”
“只是方才叶公子说累了,请叶公子喝些水罢了,若是可以,赵某想请叶公子再单独为赵某讲上几回故事。”
说着,赵元良从怀中一摸,十两银锭放在了桌案上,修长的手指轻轻一推,来到了叶青面前。
一拳打空的叶青,郁闷的想要吐血。
被拉来后院单聊,还以为手拿把掐能谈成生意了。
谁成想,竟然是这家伙想再听他说会儿。
读书人,还是高端的读书人,这心思真不是能轻松琢磨的。
来不走空,生意不管谈成与否,这十两银子对方给了,那就是他的了。
叶青笑着,将银子拿在手中,不停的抛动着。
“赵举人果然不一般,这足够普通百姓两年的花销,说给就给。”
“赵某比不了叶公子。”轻飘飘的一句话,不带任何讽刺意味,却让叶青觉得异常扎心,不对,是捅穿了他的肺管子。
两人如何能比?叶青短短两三载,败光了半个颍川县,就算是京城的那些顶级纨绔,也少有匹敌者。
叶青撇了撇嘴,翻了个白眼,“你这人说话,真是不讨喜,若非要同你做生意,本公子非让你尝尝砂锅般大的拳头。”
赵元良微微一笑,完全将纨绔少爷的话,当成了一个屁。
叶青撇了撇嘴,继续道:
“话本可以多讲几回,不过,得先谈生意,生意谈成了,赵举人甭管了,今日我讲到你满意为止。”
“而且,我可是有其他更多,比刚才更好的话本故事在肚子里。”
比刚才更好的话本故事?
赵元良眼睛顿时明亮如电,对叶青刚才说的生意起了心思。
不过,微微思慎后,赵元良摇了摇头,否定了叶青的之前提议,直言不讳道:
“话本的卖价是固定的,单册收益在十钱左右,卖出百本才能挣一两银子。”
“每回的故事,得有五百人买,才够这五十两,而赵某的书社,这期间分文不挣,叶公子,这口开大了。”
颍川县富裕,也不过万户居民,有条件买话本的不过十之一二。
能花一两银子连续买话本消遣的,不过百中之一。
再加上一些人互相传阅,或者几人合买,话本的销量就更少了,五百人都买十回故事,确实不可能。
不过,这些问题,叶青早就考虑在内。
他眨了下眼睛,身子微微前倾,低声道:
“赵举人何至于困在颍川县一地?”
“江州十八城,城城都有赵家的生意,十回故事五十两,本公子属实是贱卖了。”
“若赵举人不愿,本公子就同其他书社聊聊这笔钱生钱的生意去。”
赵元良身子一顿,茅塞顿开,他惊奇的看着叶青。
刚才他估算过,十回话本保守最少挣十两,十八城一百八十两。
而这只是十回故事带来的收益,这话本可不止十回。
叶青可说了之后还有其他更加精彩绝伦的故事,那这份收益,足够让他赵元良动心了。
在叶青起身拱手,转身离去之际。
赵元良不容置疑道:“二十回五十两,之后的分润,你三我七。”
叶青驻足,好笑的俯视赵元良。
“赵家世族豪门,是真的看不上这点银钱,话不投机半句多,有缘再会。”
说罢,就摆了摆手,一步三摇,朝着书社外走去。
眉头紧蹙的赵元良,拳头攥紧,准备去起身挽回。
待看着叶青身上,浅蓝衣衫洗的起毛,更是沾染了不少灰尘。
赵元良心中一动,从新坐好,好整以暇的施展茶艺,随意道:
“叶公子,此刻除了赵某,颍川县可有人敢同你谈生意?”
七寸被抓,叶青苦涩叹息。
是啊,前身的名声,卖这话本,要么被压价,要么根本就不收。
想要在两天内筹集五十两,也只有江州世族出身,更是被勾起了兴趣,愿意谈这笔生意的赵元良这能看到希望了。
叶青转身,没好气的讽刺道:
“之前赵举人说不喜商道,本公子以为是不懂商道,现在看来,非也非也。”
赵元良端起一杯沏好的香茗,抿了一口,闭眼细品几息,这才放下茶盏,眯着眼睛,赞许道:“今日这茶,不错。”
然后便从新倒了一杯,将茶盏放在了对面,比了一个请的手势。
此时叶青从新落座,看着赵元良好整以暇的姿态。
手指摩挲着茶盏边缘,做犹豫状。
脑海中搜索着关于赵元良的记忆。
片刻后。
叶青猛然想到了一件事,心中一动。
他端起茶盏,从容细品,同赵元良一般,脸上浮现了享受,“确实好茶。”
从无奈到镇定自若,不过片刻,让胜券在握的赵元良心生不妙。
这种横生变化,无法掌控的感觉,让赵元良厌恶之际。
下一瞬,赵元良便在心中自嘲道:“雨润,不过一介纨绔赌徒,竟让你如此忌惮,安能成大事?”
“赵举人,你非赵氏嫡子,偏安一隅是为自保吧?”
叶青平淡的声音,却如一道惊雷劈在了赵元良脑海,让其猛地攥紧了手中茶盏,修长的手指不见血色,骨节分明。
城府极深的赵元良,极为自然的不屑而笑,“叶公子,你并未饮酒就胡言乱语。”
“在下还以为你能写出如此精妙话本,不如你表露那般粗鄙卑劣。”
“你竟为了些许铜臭,就辱没我赵氏家风,叶公子你可知晓后果?”
叶青眨了眨眼睛,插嘴道:“那什么,既然赵举人眼中五十两只是些许铜臭,那拿出来丢给本公子,本公子喜欢,不嫌弃。”
死皮不要脸的性子,活活脱脱一个无赖泼皮,让赵元良这个正人君子羞与其同坐。
嘎吱吱!
关节爆发出了脆响,显示着赵元良已经在暴走动手的边缘。
叶青见状,不再戏弄眼前的举人老爷,快速道:
“去年中秋灯会,春泥坊发生的事情,赵举人应该不会忘记,恰巧,当夜本公子在赵举人隔壁寻花问柳,不小心听到了些不该听的东西。”
往事浮现于眼,那日的一幕幕在脑海闪动。
呼哧!
赵元良鼻息粗重,一抹愤恨一闪而逝,片刻后才调整好心态。
哗啦啦!
叶青的茶盏被满上,赵元良笑的和善,端起了自己的茶盏敬之:“赵元良,字雨润。”
“叶青,字行之。”叶青端起茶盏,回敬,一饮而尽。
“叶兄,你我慢饮详谈一番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