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回寺院的路?”沐小慈看着宽阔的道路,拧起了眉头。
“我知道,你不觉得这几天斋饭吃得嘴巴都没味了吗?”
“我是在给亡母诵经超度,你觉得我会亵渎神灵吗?”沐小慈觉得身下的男人就是故意来气她的。
“我知道,所以是我换口味,你看着我吃。”即墨狸终于有点洗刷前耻的感觉。
沐小慈刚想反驳,就听到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蹄声杂乱,好似有大片人马,又有众多人奔跑的声音,浩浩荡荡,奔腾而来。
沐小慈的眼睛眯起,轻启朱唇,说道:“我们先躲下。”
风越来越大,令人几乎睁不开眼。
天幕漆黑,不时传来夜枭的凄厉长鸣,那些黑色的巨大翅膀盘旋在天际之上,从半空俯视。而此时此刻,有一队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人在艰难的跋涉着,旁边跟着几十个骑马的人。
队伍中突然响起了婴儿的啼哭声,从一个单独的声音,渐渐扩大,逐渐蔓延了整片队伍。
嗖的一声鞭响,骑在马上的其中一个头脑面色阴沉的走上前来,厉声喝道:“都闭嘴。”
可是,那些不懂事的婴儿怎么会听从他的号令,哭声仍旧继续,头脑眉头一皱,顿时策马走进人群,拔出自己的佩剑,一剑割破婴儿的喉咙。
“啊……”
刺耳的惨叫声陡然响起,孩子的母亲失声惊呼,猛地跪在地上,抱住已经再没有半点声音的孩子,失声大哭起来。
头脑目光凌厉,鹰隽一般的从贫民脸上掠过,所到之处一片禁声。
漆黑的天幕之下,只剩下年轻女人悲声的痛哭,头脑索性一剑砍了她的头,顿时鲜血飞溅,洒在绿色的草地上。
即墨狸的呼吸顿时一窒,紧咬双唇,推开沐小慈抓着他的手,准备冲出去。
“你不要命了。”沐小慈紧紧抱着他,伏在他耳边沉声说道:“就算你身份不一般,现在出去,也会被人家斩草除根。”
他们只有两个人,就算有人在暗中保护,也对付不了他们几十个人。
“停,就这儿吧!”其中一个头脑对下属沉声说道。
那些骑在马上的人闻言利落下马,唰的抽出手中的佩剑,把贫民们围在中间。
头脑双目深沉,缓缓吐出一个字:“杀。”
“你们这群混蛋,我要杀了你们,我要杀了你们……”一名老人再也掩饰不住眼中的怒火,不顾两侧的人,冲了过来。
一柄长刀突然劈下,突然宰斩在老人的头上,脑浆从战刀的血槽中哗哗流下,老人的头几乎被劈成两半,身躯无力的倒在地上。
巨大的波涛在草丛里两个年轻人的胸腔里横冲直撞,他们一颗心被狠狠揪紧。
即墨狸的眼神那般明亮,像是璀璨的星星,可是却有那样沉重的光芒闪烁其中,凌厉愤怒,滔天的怒火。沐小慈的手有些冷,虽然仍旧紧紧的抱着他,可是却有一种情绪流淌在血液里,手臂下那个男人的身体散发着一种热度,几乎灼伤了她的手。
他看到他们将屠刀一次又一次的高悬在那些贫民的头顶,只感觉他们砍掉的不是人头,而是自己的信念。那些存在于心中太多年的执拗,被人一层一层的剥落,体无完肤,无处躲藏。
即墨狸没有想到,就是眼前的这一幕,让他慢慢滋养出一个决定,在他以后的人生里,乃至今后的整个生命里,起到了深远的影响。也是这个决定,让他失去了此生最爱的人。
“坏人,你们都是坏人。”一个清脆的声音突然响起。只见人群中,一张小小的脸孔突然高高抬起,大声叫道:“你们抢了我们的抚恤金,还要杀我们,你们……”
凌厉的弓箭瞬间射出,头脑的箭法精准,转眼就终结了孩子口中将要说出的话,一箭封喉。
毫无人性的屠杀顿时开始,鲜血横流,上空传来刺耳的尖叫,更为这恐怖的屠戮增添了死亡的气息,一个硕大的坑被挖开,上百具失去生命的尸体被抛了进去,沙土迅速的填满,他们骑着战马在上面来回的奔走踩踏,转瞬就将一地的血红覆盖,连同那些见不得人的罪恶,失去人性的丑陋,一同深深的掩埋。
头脑四周扫了一眼,带着大队回撤,战马奔腾,半响,大路上就再也看不到他们的影子。
藏在草丛后的即墨狸突然站了起来,沐小慈一惊,马上拉住他,“你干什么?”
“我要追上去。”
“你想去送死,我也不拦着。”
“什么意思?”
“你能扳得倒他们吗?哦,不,准确的说,是扳得倒他们身后的势力吗?就算你扳得倒,你能连根拔起吗?如果你没有这个能力,我劝你还是乖乖回去做你的大少爷比较好。”沐小慈无情的话,像钉子一样深深钉进即墨狸的心里。
“难道我什么都不做吗?”他们可都是他的子民啊!
沐小慈这一瞬有点心疼这个满腔热血的男子,她闭了闭眼睛,缓缓转过头来,紧紧看着即墨狸,一字一顿地说道:“弱肉强食,胜者为王,这个世道本来就是这样。弱者是没有说话权利的,只有哪一天你站在了顶峰,你才有资格去改变世道,改变命运,让它按照你的意愿来运行。”
即墨狸站在原地,眉头紧锁,想说什么,却感觉胸腔似乎被一块巨石狠狠的压制,说不出话来。
夜色漆黑,却也黑不过他心中的浓雾,那些看不见的魑魅魍魉在思想中游走着,吞噬着他,挣扎无用,只能面对。
有些东西,生来就注定,如同他身负的责任,如同命运。
沐小慈回到昭明寺的时候,就见到很多人打着灯笼在四处找人,见了是她,都大喜地跑了过来。
“小姐,你去哪了?”唐绛真怀疑,如果他不看紧一点的话,大小姐是不是就跑了,而婚期越来越接近了,他可不能耽搁了大小姐的大婚啊。
“就随便走了走,我累了,先休息了。”沐小慈明显不想多说,让唐绛更摸不清她的想法。
“是,那小姐先休息,属下告退。”唐绛硬着头皮说道。不知道是因为小姐的身份特殊,还是因为她即将成为这南越王朝的皇后,他怎么会越来越畏惧这位看起来柔弱的女子。
即使她没有严词厉色,没有刁蛮乖张,可是他却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沿着来路返回,沐小慈让自己陷入了一种昏昏欲睡的状态,在迷糊中,在深夜,沐小慈回到了已然被装点得喜庆的唐家府邸。
“大小姐回来了,大小姐回来了。”随着一声声的欢呼,大门打开的时候,一群人蜂拥而出。
“婉兮辛苦了,快快进来,皇上命人送聘礼来了。”唐湛亲自迎出来,而夫人以及唐婧瑶却只是神情莫测的站在一旁,看着风尘仆仆归来的沐小慈。
“姐姐,累了吧?”眼看沐小慈就要拾步而入,唐婧瑶娇笑着挽上了沐小慈的手臂。
“你比我累,不是吗?”沐小慈站定脚步,双目注视着言不由衷,笑意没有到达眼底的唐婧瑶,淡淡地说道。
本来属于她的皇后位置,被半路杀出来的姐姐抢了,她估计成夜成夜的睡不着觉吧?
“姐姐?”唐婧瑶这回可是笑容挂不住了,在这么多人面前如此的直白,这不明摆着是说她嫉妒吗?
“我只不过进宫给妹妹铺路的,妹妹激动什么?”沐小慈轻轻绕开了唐婧瑶的手,淡淡的笑容,淡淡的嘲讽,让在场的人都惊惧得屏住了呼吸,而唐湛和夫人更是脸色发青,双拳紧握。
“我累了。”沐小慈径自走向了属于自己的庭院,心中暗爽,先给他们来叠开胃小菜吧!
“来人,服侍好小姐。”就算唐湛心中颇多疑惑,但是还是不忘做表面功夫。
而沐小慈的一番话却原封不动的传到了深宫,身着明黄龙袍的少年天子,嘴角微微上翘,她就是有这种本事,让人恨得牙痒痒,又拿她没办法。
小时候没少激怒过他,长大了,还是嚣张得一塌糊涂。
他拿过手里的调查书信,上面显示,五年前,燕西村救他们的那个小女孩,就是他未来的皇后,唐婉兮。
之前只是猜测,现在印证了,即墨狸心里有种隐隐的兴奋,对即将到来的帝后生活,充满了期待!
唐家。
“大小姐,少爷回来了,老爷让小的前来请大小姐出去一趟,见见少爷。”唐绛小心翼翼的禀报,让正在翻阅书籍的沐小慈放下了手中的书,心中微怔。
少爷?哪个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