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秀芳抹了把脸上的泪水,把灰尘和血渍抹得满脸都是,看着着实惨,再配上她悲愤欲绝的表情,村民们非但不觉得她面目可憎,反倒目露同情。
“婆婆,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婆婆了,从今天开始,从此刻开始,我们一家三口和你桥归桥路归路,一拍两散。”
卢秀芳眼神冰冷得看向田翠苗,又看向杨炳华,“杨书记,您给我们做个见证。”
“这是要分家?”众村民哗然。
田翠苗愣怔了片刻,突然嚎叫起来,“我不同意,我还没死呢,你们想分家,门儿都没有!”
她倒不是多稀罕大儿子一家三口,只是要是他们真分出去了,她从哪去搜刮钱粮去?用什么养活自己和小女儿,怎么补贴在乡木材厂的二儿子刘富贵?
“不同意?你凭什么不同意?难道非要把我们一家三口压榨到死,你才甘心吗?”
“我嫁过来快二十年了,这么多年,我和我男人在家里什么地位,乡亲们有目共睹,说是任打任骂、任劳任怨、当牛做马也不为过吧?”
“这都没什么!”
“我总觉得,我男人毕竟是你亲生的,你再怎么狠心,也不能糟践死我们,可我发现我错了,大错特错……”
“杨书记,您看看吧——”
卢秀芳终于放开了刘溪兰,推开几位村民,扬手朝刘富强躺地的方向一指,悲哭道,“书记,这是田翠苗的儿子,亲生儿子啊!”
“他躺在那儿那么久了,她过去看过一眼,问过一句没有?”
“来了就揪着我女儿打,就因为我女儿不同意给刘溪兰代考,不同意嫁到隔壁老王村,给刘洪涛换亲,她就把我们赶到这破地儿来了。”
卢秀芳哭得涕泪纵横,嗓音都变了调,“刘富强是田翠苗生的,这个他没法选择。”
“我既然嫁给了他,陪他一起忍饥挨饿,吃苦受累我也认了,可我女儿不能再走我们的老路了。”
“田翠苗不心疼自己儿子,我心疼我闺女,我是绝不可能让她给人代考,给人换亲的!”
“杨书记,您今天要是不同意我们分家,我就一头碰死在我男人旁边。”
“刚不是说代考吗?换亲又是咋回事啊?”有人惊问。
“咋回事?”卢秀芳恶狠狠看着田翠苗,“刘富贵的大儿子刘洪涛看上了隔壁村的李玉芬,李家要求我们家嫁一个闺女过去换亲,田翠苗就逼着我家蕊妮儿嫁过去。”
“李家那儿子是什么人,游手好闲的泼皮无赖,要我女儿嫁给这种人,我宁可去死,当然,我死之前,怎么也要拉着她垫背。”
“啧啧,田婆子这是逮着蕊妮儿一个劲儿地薅啊!”
“代考还不算,还要让人闺女去换亲给个二流子?真狠得下心肠!”
“她有心肠吗?早就烂透了腔了。”
村民们议论纷纷。
村民们的话,田翠苗充耳不闻,却是把卢秀芳的话听得一清二楚,心里又慌又乱,更多的是被忤逆的愤怒,“你敢!”
卢秀芳带着泪冷笑连连,抬步就往田翠苗母女走去,“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你说我敢不敢?”
“妈,妈,让他们分出去吧!卢秀芳这贱女人疯了,她真会打死我的。”刘溪兰被打怕了,一看到卢秀兰吃人般的表情就吓得浑身哆嗦,直往田翠苗怀里缩。
“你傻呀?”要不是看刘溪兰满脸是伤,田翠苗真想打她两下,“他们分出去了,我们吃啥喝啥,农活和家务活谁干?”
刘溪兰果然迟疑了。
虽然田翠苗这话是压低声音说的,但被刘蕊听了个一清二楚。
她冷笑,“你们要是不同意分家,我就去告你们违法犯罪,不但违反考试法还违反婚姻法。”
“村里告不了,我就去乡里告,不行就去镇上去县里,直到告到你们蹲大牢为止。”
刘溪兰一个哆嗦,刚才那点犹豫顿时烟消云散,使劲晃着田翠苗,“妈,妈,你快答应啊!难道真要看我蹲大牢吗?”
看了半天热闹,原本打定主意先和和稀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杨炳华也是“虎躯一震”。
刘富强两口子平时蔫了吧唧的,但他们这女儿是真虎啊!说不定真敢去告状!
要真是那样,村里的名声岂不是都要被弄臭了,他这个村支书也要负连带责任的。
杨炳华咳嗽两声,把众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摆着官架子道,“到底怎么回事?田翠苗,刘大媳妇,你们都说清楚喽。”
卢秀芳不等田翠苗开口,三言两语就把田翠苗逼着刘蕊给刘溪兰高考代考,还要让刘蕊去给刘洪涛换亲,她和刘富强不同意,被田翠苗赶到破烂的刘家老宅的事,说了个清楚明白。
杨炳华暗暗吸了口冷气。
这可真不是件小事,刘蕊那虎妮子真要去闹,可是一闹一个准啊!
不行,这事不能闹大了,得先安抚住这母女俩。
他狠狠看了田翠苗母女俩一眼,一改平时温吞的做派,当即拍板,“这事我答应了。”
“刘大……嗯,刘富强一家三口今天就从刘家分出来。”
“你们该得的该拿的,这就去刘家清理好带过来,这房子……暂时不能住人了,先到村公所旁边的空粮仓暂住些日子,我派些人手帮你们修缮房子。”
“至于刘大……”
看着躺在地上生死不知的刘富强,杨炳华叹了口气,“送到村卫生所去看看吧。”
虽然看着不太成了,但好歹是条人命,不能不尽力救治。
田翠苗还想说不同意,却被刘溪兰死死拉住,“妈,你真想让我蹲大牢吗?你有个劳改犯女儿,以后在村里还怎么过?”
“二哥的厂子要是知道他有个劳改犯妹妹,他的工作也没了。”
田翠苗满心不甘和愤恨,却也只能作罢。
卢秀芳拉着刘蕊,“走,咱们这就去刘家把咱们的东西整理清楚,全都带回来。”
刘蕊眼都不眨地看着卢秀芳,“你……”
“我什么我,我是你妈,你亲妈。”卢秀芳压低声音,使劲捏了捏刘蕊的手腕,看她满脸怀疑,叹气,轻轻哼唱道,“世代的狂,音乐的王,万物臣服在我乐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