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枫的目光一一扫过在场的四人,忽然笑道:“刚刚老裴说的,我的队伍很壮观,不知道到底有多壮观?”
高盛嘿嘿笑道:“刘书 记,不说不知道,一说吓你一跳!老裴就不说了,我老高曾经是嘉鱼县委常委,城关镇书 记。老吕是原县委办公室主任,也是副处级。还有乡长助理何运来,原县供销总社社长。党政办公室主任魏来,是原县白酒厂厂子,还有----”
“停停停,”刘枫听的脑袋大了三圈,这都是什么来头哇,国家级贫困乡,聚集了一堆副处正科,太诡异了,“老高,咱们乡究竟有几个副处,几个正科,几个副科?”
吕春来呲牙一笑:“刘书 记,如果算上在县里泡病号不来上班的,单于乡有六个副处,这还没算你。十一个正科,十六个副科,股级十几个,一时间,连我都数不过来。”
刘枫彻底晕掉了,一个县才有几个处级副处编制?科级又有多少?自己这里,一个国家级贫困乡,竟然占据了嘉鱼县三分之一强的“高干”,太那啥了!刘枫好半晌才回过味来:“这么多人,有那么多位子吗?”
高盛苦笑道:“什么位置不位置的,反正随便造个由头就把人扔过来,来了也就来了,单于乡根本就没有那么多的工作,哪来的位置安置?我们几个来的早,也算先到先得了,哈哈哈!”
高盛的笑声里,说不尽的沧桑,刘枫深吸一口气:“这些人都来上班吗?”
裴文华说:“怎么可能,看看办公室就知道,如果所有人都来上班,就只有站着办公了。反正在家一样领工资,很多人巴不得在县城里享福呢!”
刘枫感觉一阵气闷,如此庞大的队伍,怎么领导?那么多老资格的副处正科,有几个是省油的灯?还真是一个棘手的问题呀!
刘枫实在忍不住,问道:“这么多的干部队伍,他们是以什么理由塞到这里来的?难道就没有人不服气向上找吗?”
张晋北在一边闷声闷气的回答:“县里说这是政 治扶贫,嘿嘿,好漂亮的由头,好大的一顶帽子!
单于乡老百姓有一句顺口溜,单于乡,好风光,领导多,不打粮,想办事,找人忙,一个戳,六个章,结个婚,跑八趟,哎呦哎呦我的那个娘!”
张晋北半说半唱,声音中的悲苦让刘枫彻底无语了,连这样无耻的理由都可以理直气壮地说出来,再听听老百姓的无奈简直让自己这个书 记无地自容。
刘枫寒着一张脸,摇摇头:“算了,咱们不说这些恼人的事情,还是老裴介绍一下,单于乡不种粮能干什么?”
裴文华四个人互相看看,嘿,小书记开始犯愁了,不过,没有失去斗志,这就是一个好的开始。裴文华精神一振,也许,这个年轻的书 记,真的会带来意想不到的改变吧?
一行两台摩托,五个人,在大半天的时间里,几乎围着东林淖尔跑了小半圈。午饭是在野外吃的,刘枫看出来了,如果到村民家里去吃饭,无疑会给老百姓带来不小的难题。
就算是自己几个人给钱,恐怕老百姓也不愿意招待自己,无论是谁,拿玉米面糊糊招待客人,都会纠结吧!在后港村,一户农民正在园子里忙着为葡萄防寒。
这里的冬季很冷,最低气温可以达到零下四十七八度,所有的葡萄苗都要埋进沟里,上面是树叶和玉米秆,再上面是厚厚的一层土。这还是刘枫到单于乡第一次看到果树,对此,他很是好奇。
乡里最高领导的来访,李来福还是有一点惊讶,放下手里的活计,坐在院子里,和几位乡干部聊天。
刘枫问道:“老李大哥,你这葡萄产量高么?味道怎么样?”
李来福抽一口裴文华给他点上的过滤嘴香烟,吧嗒吧嗒味道,回答:“产量还行,自己家吃不了,都送给左邻右舍了。味道甜着呢,这还是裴乡长帮着整的优良品种,就是没办法拉出去卖。
这不,老婆子不愿意了,明年想要把葡萄树砍喽,全部种玉米。”
裴文华叹息一声,在农民眼里,不能变成钱的东西,再好吃也是破费。裴文华接过话茬说道:“沙漠地区,或者说沙漠边缘地区日照充足,葡萄叶片光合作用好,果实含糖量高。
其实,单于乡有一些宜林地块,完全可以种植耐寒抗旱水果。只要选好品种,单于乡是可以产出优质水果的,一部分农民完全可以凭借水果种植致富。只不过,运输是一个大问题。”
刘枫点点头:“我算是领教了单于乡的路,要是拉一车葡萄去县里卖,估计不等到县城,葡萄就变成葡萄汁了,可以直接酿酒了!”
听了刘枫的话,大家都笑起来,只不过,那笑声总有一股酸涩的味道!李来福看看刘枫,还是第一次有干部当着农民的面自曝其短,主动说道路不好。以往,这一条路那是乡干部的忌讳,根本就说不得。
猛吸一口烟,李来福开口问道:“刘书 记,不知道啥时候能修咱们乡的路哇?天天听新闻,就听人家说,要致富先修路,咱们乡咋就不动弹捏?那么多的干部,也不知道都在忙啥!”
一句话,臊的几个领导满面通红,刘枫看着李来福期盼的目光,问道:“单于乡财政困难,如果修路,连基本的人工费都拿不起---”
李来福蹭的站起来:“刘书 记,只要乡里修路,我老李敢保证,就算让老百姓出义务工也会全力以赴的。”
李来福兴奋的目光,深深刺痛了几位领导的心,刘枫站起身,拍拍李来福的肩头,斩钉截铁的说:“老李大哥,你这葡萄酒不要砍了,你放心,这条富裕路马上就会动工修建的,我保证!没有钱,我们乡干部带头出义务工!”
十月的天,太阳落得早,刚刚下午三点多,几个人就不得不返回乡里。东林淖尔虽然是枯水期,不过,很多常年水草掩盖的淤泥坑,也就是微型沼泽地,还是很危险的。
在单于乡,当地人都知道,夜晚不进芦苇荡,曾经有人陷进淤泥坑,再也没有爬上来。如今,偶尔走进东林淖尔深处,还会看到漂浮的白骨。
刘枫拒绝了张晋北的邀请,回到刘忻家,把半路上买来的三条大鲤鱼交给刘忻妈妈,让她养上两条,炖一条。东林淖尔最丰富的资源,在老百姓看来,就是鱼了。
只是,东林淖尔糟糕的道路,使得这里的鲜鱼无法运出,所以,这里的鱼是最便宜的,个别家庭都吃腻了。不过,小刘忻显然很开心,一直在水缸边,看着里面游来荡去的两条大鲤鱼,笑的分外开心。
刘忻妈妈也是满脸的微笑,也许,这个家庭很长时间没有这样快乐过了吧?刘枫坐在窗前,看着兴奋的小刘忻,一种从未有过的感情,涌上心头。那是一种想要呵护爱惜亲昵的情感,也许这就是父爱?
每一条鲤鱼都有四五斤,刘忻妈妈把满满一盆鱼端上桌子的时候,小刘忻眼睛亮晶晶的,就像夜晚的小星星。刘枫为小刘忻把鱼腹上的肉给她夹到碗里,看着女孩细细品味的样子,忽然醒悟,小刘忻怎么会被鱼刺卡住嗓子?
女孩恨不得把鱼肉在嘴里嚼成肉汁,别说这么大鲤鱼的鱼刺,就是小鲫鱼壳的鱼刺,怕是也逃不过女孩的细嚼慢咽吧!
刘忻妈妈硬是被刘枫拽到桌上,如果她不坐下吃,刘枫就会起身离开。女人终于没办法拒绝,小心翼翼地坐在凳子上,侧着身子,夹一块鱼肉,咀嚼半晌。刘枫看不过眼,擎起盘子,把小半条鱼拨到刘忻妈妈碗里,倒让女人闹个大红脸。
19日,刘枫一如既往地早起锻炼,刚刚耍了一通拳脚,就听到摩托车的噪音由远及近。刘枫暗自纳罕,这个韩卫东,难道都不需要出早操吗?
果然,韩卫东驾驶着一台簇新的大三轮,直接冲到办公室门前,看见,刘枫已经收势站好,对跨斗上坐着的军人说道:“这扯不扯,要不是那群兔崽子耽误事,就赶上了。”
刘枫微笑着迎过来:“卫东,怎么,昨天玉米糊糊没喝够,今天又来品尝了?”
“得得得,”侯卫东双手直摇,“今天哥哥请你还不成吗?”
说着,就向刘枫介绍同来的战友:“这位是我的教导员,林松,这位,是我的副大队长,洪军。”
两位军人规规矩矩站好,恭恭敬敬行个军礼:“首长好!”
刘枫难为情的说道:“什么手掌脚掌的,都是兄弟,就别来那么多客套。”
林松一本正经的回答:“书 记同志,您的职务相当于我们的团长,又是侯卫东的朋友,尊重是必须的。”
韩卫东摆摆手:“教导员,算了,算了,刘枫兄弟也不是那死板的人,和咱哥们亲着呢。”
刘枫眨眨眼,瞅瞅这个,再看看那个:“我怎么感觉一股阴谋的味道?”
韩卫东嘿嘿一乐:“阴谋吗,肯定是谈不上,不过,哥哥有事相求,相信凭咱们之间的感情,兄弟不会拒绝吧?”
刘枫撇撇嘴:“我就说礼下于人必有所求,这也算是六月债还的快,说吧,只要我能做到。”
洪军此时急忙叫道:“慢着慢着慢着,这大清早的,饭还没捞着吃呢,找个地方,咱哥几个边喝边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