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舞汐拎起裙摆,迅速向转角跑去。
慕临渊被她这动作弄得一愣,刚想追过去,凤舞汐凉凉的嗓音随风而来。
“江淮水患赈灾的人选,慕大人想好了吗?”
慕临渊脚步一顿,瞳孔皱缩。
长公主这是何意思?
真的非要把与太傅交好的朝臣都斩杀殆尽吗?
所以刚才地牢失火那一出,只是为了名正言顺将凝魄丹给墨连彦。
深深看了眼焦炭般的墨连彦,慕临渊眼底杀意一闪即逝。
他今晚势必夜探一次昭阳殿。
这乾凤,除了萧瑢澈,再没有其他值得他留恋的。
他是孤儿,十年前被萧瑢澈所救,带回医阁。
三年前考取功名,成为乾凤万人之上的首辅。
萧瑢澈是医阁少主,身份地位完全凌驾于三国之上。
可那般霁月风光,芝兰玉树的人,却因凤舞汐,落下一身伤病。
他真心为自家少主感到不值!
或者,就算被少主责罚,他也该强带少主离开了。
想到这,慕临渊双眼亮了亮,转身离开。
……
凤舞汐转过拐角,便看到熟悉的身影消失在前方假山背后。
她脚尖一点地上,飞身抓住萧瑢澈的衣袖,“澈哥哥……”
萧瑢澈右手虚虚搭在心口,眼前时黑时白,脚踝处的疼痛已经变成麻木。
此时没有倒下,完全是靠一口气强撑着。
猛然被凤舞汐抓住衣袖,他再维持不住身体的平衡,踉跄了一下,向假山倒去。
凤舞汐看着他额头直直砸向假山,毫不犹豫地揽住他腰肢一转,自己充当了肉垫。
“唔……”剧痛从后背传来,凤舞汐龇牙咧嘴闷哼了一声。
萧瑢澈听到凤舞汐的闷哼,强忍着心口的窒闷,着急地道:“伤到哪了?”
凤舞汐刚想跟这人撒撒娇,抬眼看见他煞白的脸色,心顿时一慌,抓住他的手上下反问道:“澈哥哥,你怎么了?”
萧瑢澈看她面色红润,悬着的心放下,扶开她的手后退一步,淡淡道:“草民没事。”
看着他清冷疏离的姿态,凤舞汐忍不住皱了皱眉,伸手去抓他的手腕。
不知为何,此次再见萧瑢澈,她心底总萦绕着难以言喻的慌乱。
好似,自己留不住这人一般。
指尖刚落在萧瑢澈手腕上,便被他躲开。
“澈哥哥,我给你把个脉。”
察觉到凤舞汐语气中的担忧,萧瑢澈诧异地看了她一眼,随即淡淡拒绝,“草民自己便是医者。”
话落,他眼底划过自嘲苦涩。
殿下这几年,日渐与他离心,她恨不得杀了自己,怎么可能关心自己。
察觉到萧瑢澈言语中的冷淡,凤舞汐心中一酸,吸了吸鼻子,“澈哥哥,你讨厌汐汐了吗?”
少女眼中的光一瞬间熄灭,眼眶微红的模样,好似被抛弃的小猫,连耳朵都耷拉了。
萧瑢澈看着她这副模样,神思微微恍惚。
汐汐,是她的小名。
幼时生病,他都会唤着她的小名哄她喝药。
可这小名,在殿下摄政后,他再未唤过。
“澈哥哥……”凤舞汐伸手,抓住萧瑢澈的衣袖,红唇紧紧抿着。
前世被砍去四肢泡在盐罐中时,意识混沌间,她最奢望的便是能再听到他唤她一声汐汐。
后来,她的确听到了。
他用命,唤了她三声汐汐。
萧瑢澈回神,视线落在小姑娘抓在自己衣袖的手指上,轻叹一声,“殿下,凝魄丹就这一颗。”
凤舞汐忽地笑了起来,攥紧了萧瑢澈衣袖,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他,“澈哥哥,你是因为这个生气?”
萧瑢澈看着她的模样,眉眼间浮现不解。
“我给墨连彦的,不是凝魄丹。”
“那个瓷瓶中的药丸,是断魂丹。”
萧瑢澈闻言,一贯云淡风轻的眼底,划过错愕。
他下意识看向凤舞汐。
凤舞汐眼底染着淡淡杀意,抬眼与萧瑢澈对视,一字一句道:“澈哥哥,你还相信我吗?”
少女的瞳仁,漆黑明亮,眼中只倒映着萧瑢澈的身影。
这一瞬间,好似天地万物,唯有眼前之人能入她的眼。
萧瑢澈微微一怔,随即移开目光,淡淡道:“殿下,断魂丹和凝魄丹功效相差太大。”
玉质般的温润嗓音,不带任何情绪,平和而淡漠。
但凡殿下找个说的过去的理由,自己都会相信。
可如今殿下,连敷衍都懒得敷衍自己了。
凤舞汐没错过他移开视线时,眼中的痛色。
她心骤然一紧,双手攥紧了萧瑢澈衣袖,急急解释,“澈哥哥,那颗断魂丹,我融入了飞燕丸。”
断魂丹能让人内力增长,但一年后却会五脏化为脓水而死。
飞燕丸则能让人受损的皮肤完全恢复,但从此皮肤极为娇弱,微风吹过,宛如凌迟般疼痛。
前世她想方设法以各种方式,欺骗折辱萧瑢澈。
甚至,在他被罚昏迷,意识模糊时,哄骗他吃下冷凝丸,中了寒毒。
她一身医术,在萧瑢澈倾心相授下,并不弱于他。
可前世,她却用他教她的医术,不断伤害他。
“澈哥哥,母皇病重,我能相信的,只有你了。”凤舞汐眼眶一红,吸着鼻子,可怜无助的样子让得萧瑢澈心头一软。
他抬手,擦去凤舞汐眼尾假意逼出的泪,轻叹一声,“殿下,慕临渊和傅蜚言可用,但傅蜚言进入朝堂,似是为了寻人。
若是殿下助他寻到想寻之人,他必能成为殿下的左膀右臂。”
凤舞汐诧异道:“澈哥哥知道他在寻人?”
前世她也是被凤阮馨夺了帝位后,才知道傅蜚言入朝是为了寻莫玲燕府中的侍女。
萧瑢澈闭了闭眼,压下心口和胃脘传来的疼痛,声线弱了两分,“偶然得知。”
凤舞汐仔细看了眼他的面色,连忙扶住他,“澈哥哥,我送你回昭阳殿休息。”
萧瑢澈抬手按住胃脘,抽回手拒绝,“殿下若是无事,草民便回府了。”
“谷雨,传轿撵送太傅回昭阳殿。”
萧瑢澈被胃脘的疼痛激得心悸闷痛,估摸着自己也没能力走出宫门,便没拒绝。
回到昭阳殿,萧瑢澈下轿撵时,忍不住抬手按了按心口。
幽祁连忙上前扶住他:“爷,可要回府?”
这几年,萧瑢澈身上的旧伤反反复复发作,身子受到了不可逆的损伤。
宫中人多眼杂,旧伤反复时,他都会呆在太傅府,不见任何人。
缓过下撵时心口的刺痛,萧瑢澈脸色青白,无力地摇了摇头。
幽祁也明白殿下不会轻易放萧瑢澈离开,着急地道:“爷,我让幽夜给您看看?”
萧瑢澈在战场,曾为了救一名武将,胸口中了一支毒箭。
当时战事吃紧,军中药粮缺少,他把药材让给伤重的将士,用内力将毒素逼出,但却并未逼干净,损了心脉。
萧瑢澈借着幽祁的搀扶勉强走进寝殿躺下,低低道:“不必,我没事,休息片刻就好。”
顿了顿,他接着道:“盯紧傅蜚言,查一查他到底在找什么人。
若是可以,在他之前找到人,送到殿下面前。”
幽祁抿了抿唇瓣:“爷,您的身子,不能再受累了。”
萧瑢澈微掀眼帘,清隽的眉眼色泽复杂,“我能帮她的,也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