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张敏哼着《北方的狼》走过本班男生宿舍前,听到里面有人说“快看风景!”
便有几个脑袋噌噌地挤在窗子上。
她愤怒地站住,愤怒的目光射向他们。但他们却并没有看她,很遗憾他们甚至都没有发现她。她顺着他们的视线望过去,看见前面的甬路上走过来一个女孩。
那真可以说是好漂亮的一个女孩,霹雳鞋,健美裤,蝙蝠衫,那件杏黄底的蝙蝠衫上飞满了万紫千红的蝴蝶。不知是健美裤还是蝙蝠衫的缘故,她走起路来颤颤儿的,胯部微摆,两脚踏在一条线上,不紧不慢地迈着标准的时装模特步。
她一定是发觉了那些看“风景”的男孩,因为她溢满娇态的脸上忽然间涌起了某种意义上的自豪,胯部摆幅加大,那条线也踩得更加准确。
张敏气愤已极地狠狠屈了屈鼻子,一时间忘记了要去办的事,她几步过去砸男生的门。
砸了好半天才听到里面有人说请进,张敏一步跨进去,有两个男生还没有来得及把脸从窗子上拿下来。
见进来的是张敏,男生们很高兴,有人刚说了声“难得”却发现了她脸上非常的神色,大家一惊,噤声,又紧张又糊涂地望着她。
张敏从鼻孔里和心的深处喷发出一声愤怒且轻蔑的“哼”。
“怎么啦,张敏?”
“哼!”
张敏不看任何人,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只得拼命用脸色来表现极度的愤怒和轻蔑。
她猛地回转身,一步跨出去,砰的一声狠狠摔上门。
第二天晨操,散场时太阳已经出来,满操场的人。张敏一眼便找到了那个“风景女孩”。她看见她今天变换了一种新发型,仍然迈着模特步子。
她跑过去,突兀地拦在她面前,盯住了她那张娇嫩白净的小脸,和那一对很媚的睫毛,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永远也不能原谅你!”
二
那天早晨张敏给那个“风景女孩”留下一个世界上最大的莫名其妙后,便不再理她,得意地跑开了。
所有知道这件事的人也都莫名其妙。回到宿舍,宋佳她们问张敏说那个女孩怎么得罪你了让你出她这么大的丑。张敏不答,拿过镜子梳头发,发现镜子里自己的一双眼睛有些憔悴。
过了两天,有一次下了美术课,张敏私下对宋佳说:“我要画一幅油画,还没有内容,但题目叫做《风景》。”
就在这天下午,她认识了侯静。
那是一个十二岁的小女孩,后来张敏很多次对自己说遇到她是个幸运。
她们认识得很简单。那天她走在操场上,看见一个小女孩拿着羽毛球拍。张敏不知为什么多看了她两眼,她就挥着拍子问她:“打球吗?”
她站住,得到了允许似的盯住了她的脸看。那是一张红扑扑的极健康的小脸,细腻得像平静的水面。张敏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看便很喜欢她,她说:“打。”
“小家伙,你叫什么名字?”张敏一边打球一边问她。
“大家伙,你叫什么名字?”
张敏没想到她对“小家伙”的称呼很反感。
“我在问你!”
“我在问你!”
“吓,小家伙!”
“吓,大家伙!”
张敏忍不住笑起来,她知道自己也许遇到了一个桀骜不驯的女孩。
打了几个回合,张敏就看出这小姑娘一点儿也不会打球,她老是把球打得往天上跑。
“你握拍的方法不对,应该这样,看。”张敏扬起手臂让她看。
小姑娘看了看,却像是很骄傲地一笑,球还是飞往天上。
“你握拍的方法不对,应该这样,看!”
球还是飞往天上。
张敏说了四五遍才知道小姑娘根本不听,依然故我。
她有些恼火,停了拍:“怎么回事?你对飞机有意见吗?”
“我不喜欢你,你在教训我!”小姑娘一点儿不怕,眼睛直视着她,“我不喜欢你这样跟我讲话!”
“我可是很喜欢你。你这副拍子买了多久了?”
“半年,干什么?”
张敏一笑:“我知道你为什么要找一个陌生人打球。”
“知道就知道,你唠唠叨叨地像个老太婆。我告诉你我最害怕的两个人就是奶奶和外婆。”
“我只是喜欢你,喜欢跟你玩,才教你握拍,你学不会我怎么跟你打球呢?”
“你不要逼我。我喜欢这样握拍,我从来不喜欢别人要我怎么做!等到我喜欢了,我会改过来。”
“天哪,小妹妹!”张敏简直是惊喜,她发现多少年前自己曾经就是这个女孩。她望着她,就像望着自己,至少是多少年前的自己。她心底涌起莫名其妙的感动。
“对不起,请相信我以后再不会唠唠叨叨。”
女孩很骄傲地一笑。
“我告诉你我叫张敏。”
“我也告诉你我叫侯静。”
“侯静,哪个‘静’?”
“静悄悄的‘静’。”
张敏没想到她说最后这句话时那语音竟很温柔,是因为她说的是“静悄悄”吗?
三
自从认识那天起,侯静就天天来找张敏打球。她俩的球技都不高,张敏也才是刚刚会打。但她们似乎并不仅仅是为了打球,而更是为了那一种默契。张敏看着小侯静就非常的愉快,她知道自己从前就是这个样子。她真的知道小侯静为什么要找一个陌生人打球,真的知道。
那座塔安装到第四层时她们俩就都看见了。塔立在师范学校北面不远二里的黄土岗上。她俩同时停了拍子,越过学校的围墙和远处一排排的统建楼,望着那座正在逐渐升起的孤零零的铁塔。塔上的安装工人看上去小得像一只猫。
“电视发射塔,小城要建电视台。我们班男生有去看过的,已经立到了第四层。全立起来,还得一个月。”侯静说。
张敏痴痴地望着那座孤零零的塔,等到全立起来它会更加显得孤零零。
不过,那一定会很雄壮。她想。
就在这天晚上,学生会组织“周末自作诗朗诵会”。开始前,先请三年级的刘铁讲一讲黄河。
刘铁在二年级以前一直默默无闻,过了一个暑假一进三年级突然间却成了风云人物。因为暑假里他骑自行车行一千里路去了黄河。
一开学刘铁就成了英雄,同学们简直把他当作了崇拜的偶像。男生们走路的姿势都在学他,女孩子们则天天围着一大群请他签名。
刘铁用了半个多小时讲黄河,讲艰难与坚毅,讲壮阔与美丽。由于时间关系,他讲得简明扼要。底下有人虔诚地记笔记。
刘铁讲完了,在热烈的掌声中走下台。台口有好几个女孩等着他签名,他一一为她们签好。几个女孩满意地走开,最后剩下一个拦住他的是张敏。他不认识她,以为她也是来找他签名的。
但张敏并没有递上本子,她望定了刘铁的眼睛:
“我来告诉你我也能去。”
“去哪儿?”刘铁很诧异。
“黄河!骑车!还有一个十二岁的女孩也能去!”刘铁这才听出张敏在说什么,如果他的感觉再细腻一点,他就会听出这个女孩子的挑战般的话语里所蕴含的对他的钦佩和某种程度上的倾心,如果他再了解一点这个女孩子对那么多的男孩子是那么的不屑一顾,他更应该懂得这种钦佩和倾心的珍贵。但是他什么也没有听出来,他甚至以为她有些无礼,他不由得脸上挂出一种轻视的微笑,掀一掀嘴角:“你?”
他就只说了这么一个字,便再也不说什么。
张敏感到了一种深刻的刺伤,她想解释一下,但一看他那双眼睛,便从心底产生一种深刻的愤怒,她一侧身让他过去。
该到张敏朗诵自己的诗了,她走上台,拿起麦克风突然问大家要不要听她唱歌。
“要——”大家为这意外的一举精神一振,鼓掌喝彩。
张敏扫视了一下全场,看见了最前排的“风景女孩”,她今天格外花枝招展,手里抚着一个精致的小本子。张敏轻轻地用嘴角笑了笑,把麦克风举到嘴边,不再看谁,憋粗了嗓子:
我是一匹来自北方的狼
走在无垠的旷野中
……
张敏的嗓音并不好听,还有点儿五音不全,但她唱出了一种实实在在的凄厉。
“北方的狼!”
“北方的狼!”
台下爆起一阵起哄般的掌声,一半为了歌声,一半为了意外。
张敏唱得周身热血沸腾,她透过礼堂黑黑的窗子望着黑黑的外面,仿佛望见一座勃然而起的铁塔。她闭上眼,拼足了气力与精神:
不为别的——
只为那传说中美丽的草原!
四
一个月之后,那座高耸入云的铁塔全部立起来了。
张敏和侯静做出那一件壮举是在它立起来之后的第一个星期天。她们做出这个决定是在前一天黄昏。
那天的羽毛球两个人都打得心不在焉,打着打着同时停了拍子越过学校的围墙和远处一排排的统建楼,望着那座终于全部立起来的铁塔。
过了好一会儿,侯静说:
“敏姐,我要去爬那座塔。”
“那怎么行!你太小,体力不行。”
“我行。”
“不行!”
“行!”
张敏一听那语气就知道再也拦不住她。她第一次对她说:“你真倔!”她心里的意思是:你比我还要倔强。
侯静告诉张敏听男生说这塔从立起来天天有人去爬,可很少有人能爬到顶。
张敏说我知道,明天我也去。我早就决定了,在塔还没有立起来的时候,有一天晚上我就决定了。我一直没有告诉你,是因为我怕你会一定要跟我去。可没想到你自己决定了。
“你不带我去,我自己也会去的。”
“小妹妹,那很危险……”
第二天是一个晴朗的好天气。张敏和侯静去爬塔。赶到时,塔下已经围了好多人。正有一个没有爬到一半的少年软软地下来,另一个看上去很刚勇的小伙替换了他。
这座地市级小城从来没有过这么高的建筑,它的勃然而起在人们心理上简直是一种挑战!因此它刚刚立起来的这几天里很多人便已经来爬过,但只极少数的几个能够爬到顶,有很多连一半的高度也没有爬过去。对于这样高的一座塔,爬上去不仅需要体力,而且更需要勇气!
那刚勇的小伙子已经爬过了一半高度的标志,在一片欢呼声中渐渐上升。人们捏着满把的汗注视着,一级一级地,他爬到了第九层。没有谁再欢呼,人们都紧张地屏住了气。张敏已经有些失望,他只要再努把力就可以达到顶峰了,整座塔一共是十二层。但就在此时,那小伙子停住了,过一会儿开始往下降。人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那身影很不容情地在一片惋惜声中慢慢地降下来。极慢地,终于到达了地面。人们看到那刚勇的小伙子脸色苍白,额上渗出汗珠,他还勉强能够潇洒一下,无力地对大家说:“很遗憾,我已经接近天国的大门了,但可惜我的头晕得厉害!”
人群乱纷纷,一时没人敢再上。
张敏突然在人群里问了一句:“这塔多高?”
“一百四十八米整!”有人很肯定地答道。
“哼!”张敏哼一声,骄傲地一笑,对侯静说:
“我们上!”
周围的人都听到了这句话,他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几天来人们没见任何一个姑娘敢爬这座塔。他们怔怔地看着这两个漂亮的女孩牵着手走到塔脚下。
张敏仰起脸,从塔脚沿着塔身徐徐看上去,比以前更深刻地感受到它的巍峨雄壮。她默默望着那直插云霄的塔顶,暗色的尖尖的塔峰剑一般刺入青天,她的心灵感受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壮怀的震颤,同时精神强烈地勃发起来。
只有一排固定梯,张敏和侯静要一前一后地爬。张敏放开小侯静,忽然跑到两个姑娘面前,伸手从她们脖子上各取下一条丝绸的围巾,她把两条围巾系在一起,又把一端紧紧拴在侯静的裤带上,另一端拴在自己的裤带上。
她脸上的潇洒忽然全被一种凝重所代替,她重重地说:“要是我们摔下来,永远不要解开围巾!”
“敏姐……”
张敏忽然猛地张开两臂把小侯静拥抱在怀里,“小妹妹!”她觉得自己有生以来从没有这么温情过,她趴在小侯静耳边,轻轻地说:“让我亲一亲你!”
她将自己的唇轻轻按上小侯静光洁的额头,又猛然紧紧亲在她红润细腻的脸腮上。久久地,她真想再亲一亲她那鲜红的双唇,但她忍住了。她缓缓松开她,一回身抓住固定梯的铁栏杆:
“我们上!”
五
她们将会永远记得当她们的双手紧紧抓住铁梯第一级,脚踏上去时全身心所涌起的那种豪迈和震颤,永远记得当她们抬起双眼望着那刺破云霄的塔峰和瓦蓝的青天时全身心所涌起的那种豪迈和震颤,这种感觉,她们将永远记得!
她们在一片惊叹声中往上爬。一开始爬得很轻松,也听得见底下乱纷纷的人声。渐渐地,她们听不见下面的声音了,却感到风扑到脸。看看天,还是那么晴朗。张敏告诉侯静越往上面风会越大,手要抓紧。
已经是第四层了,根据从下面看时的经验,她们知道已经相当高了,张敏听到小侯静有些微微地喘息。毕竟从来没有爬过塔,张敏自己也感觉到爬得不像刚上时那么轻松了。又爬了一层,张敏感觉到腰上的围巾绷得紧些了。她将动作放缓,她知道侯静不可能爬到顶了,她的体力不够。但她已很不简单,她爬这么高了还一点儿没有害怕,只这勇气便很难得。她心里开始盘算如何劝她下去。这简直是一个难题,对于一个这样性格的孩子,她必须考虑好自己要说的话,不然也许会激发得她宁死也不下去。
她选择了第六层上那个标志着一半高度的红漆标志。虽然多上一层就要多付出很大的体力,她也极想让侯静现在就停下来,但她还是决定选择那个一半高度的标志。
当她们终于将那红色标志踩在脚下,张敏停了下来:“停!小静,不要往下看,他们在为我们鼓掌。”
“敏姐,我好高兴!”侯静喘息着。
“静,听我说,”张敏顿一顿,“你已经达到了很不容易的高度,那么多人爬,只有少数人越过了一半的高度,而你还是个孩子。我是说,你该下去了。”
“敏姐……”
“静,听我说,”张敏打断她,“你累了,现在先下去,五年之后,你再上来。五年之后,你十七岁,和我一样大,那时我站在下面看着你爬……”
张敏说着,自己也被感动了,眼睛里涌起一层动情的温热。
“你现在确实是太小……”
就在此时,她们察觉有人从对面爬上来。等了一下,当那人升到与她们平行时,张敏看清了是刘铁。对面没有固定梯,刘铁是攀着“x”型的角铁上来的。这比爬铁梯不知要难和危险多少倍!
“你……”
张敏眼眶里忽地发沉,有泪要涌上来。她此时看见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
“我是赶来告诉你我相信你能去黄河,我相信这小妹妹也能去!”刘铁在对面,身体成“大”字型攀着角铁。他正视着她,眼睛里闪动着从未有过的真诚和热忱。
“你……”张敏眼睛被一种亮晶晶的东西模糊了,她闭一闭,“我告诉你,那天晚上,我虽然愤怒,但,我并不怪你,真的并不怪你……”
“我相信。不过,这小妹妹已经很累了,再往上有危险,先让她下去吧!”
“不,我不下去!”侯静硬硬地说。
“我刚才正在对她说,但她很倔强。”
“那怎么行,小妹妹,如果你不想让我在这么多人的眼里把你抱下去,你就自己下去吧。”刘铁说着,就要顺着角铁滑过来。
“哼!如果你想让我跳下去,你就来抱我吧!”侯静不看刘铁,乌黑的眼珠盯着天边,嘴角撇出一缕天然的倔强。
“刘铁别动!她说到做到!”张敏急忙叫道。
刘铁笑了,笑得很真诚。“小妹妹,请原谅,我在和你开玩笑。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么佩服你。你已经赢了,你爬不到顶只是因为缺乏力气,而别人缺的是勇气,你已经赢了,真的!”
“谢谢,刘铁,是的,小静,谁都得承认你已经赢了。”张敏说,她的声音忽然变得很温柔,“小妹妹,听我说,五年之后……”
“好吧,敏姐,祝你顺利!”侯静转向刘铁,骄傲地一笑,“也祝你顺利!”
“不要往下看,慢慢地退下去。”张敏关切地嘱咐她。
“敏姐,放心。”
张敏解开了系在腰上的围巾,侯静也解开,顺手让它飘下去。侯静倒退着往下爬。张敏狠吸一口气,握紧栏杆,将头缓缓低下去。她想:我宁可摔下去也要看着她!她的眼里涌起一层朦朦的泪,我的小妹妹……
侯静终于安全到达了地面,张敏长长地呼出一口气,闭上眼。她知道假如再增加一层她就要坚持不住了,她的头晕得厉害。
“该我们了。”刘铁说。
张敏抬起头,看见蓝得纯净的天,和那柄刺入青天的剑,她又升起了无边的勇气,“我们上!”
张敏知道小侯静此时在看着她。一想起那双乌黑的眼睛,那张倔强的而又细腻如水的小脸,她的眼睛就又有些发潮。小妹妹呀!五年之后,无论那时我已毕业到哪里,我都会来看着你……
当她的双脚终于踏上了塔顶,她来不及看一眼,便再也抑制不住滚热的泪水涌出来,模糊在她的脸上。刘铁也从对面跃上了塔顶,他在胜利地微笑。
“你毕竟是女孩。”他说。
张敏没吭声,面对攀着角铁上来的刘铁,她不想说什么。她只看了他一眼,挥袖抹去泪水,走到塔边,扶着围栏,她第一次真正体会到什么是壮怀。她默默地,什么也不想说。风很大,很强劲,她禁不住瑟缩了一下。
刘铁过来,伸臂挽住她的肩膀,将她靠在自己强有力的胸脯上。她顿时感到一股浑厚的热力传过来,涌遍她的全身。
但是她说:“放开!”
刘铁没动。
她回转脸,轻轻推开他,轻轻地,“放开我,不然我要没有力量下去了。”
刘铁放开了她。他俩并排站着,手抚着栏杆俯瞰脚下的小城和塔下小得像蜗牛的人们。张敏一眼就从那小小的人群里认出了穿着火红色茄衫的侯静,并且仿佛还看到了她的嘴角上常常带有的那骄傲的微笑。她的眼前蓦然出现一幅图画:一件火红色的茄克衫飘动在高耸入云的铁塔上。
她对刘铁说:“我告诉你我要画一幅油画,题目叫做《风景》……”
良久,他们又抬起头,看那蓝得纯净的青天,和青天上那一轮壮丽的太阳,看那天边极远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