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时,所有人都向她投来死亡凝视。
张老太气道,“会不会说话?”
这边犯人行刑时,就说是“上路”,所以这个词是忌讳。
临行前陈氏这么说,张老太觉得晦气得很。
陈氏嘴里含着食物,腮边全是油和食物渣屑,“都看着我做什么?”
樊氏塞了一块煎饼进她嘴里,“你说错话了,你应该说出发。快吐口水说过。”
“哦。”陈氏二话不说就“呸”地把嘴里的食物吐了出来,“咱吃得饱饱的好出发上路。”
张老太的火气“腾”地往上冒,盛佳宁捂脸。
陈氏后知后觉,“娘,你让我吐口水做什么?你看,把食物都吐了。”
说着她想伸手去捡。
赵玉兰惊恐地挥开她的手,“你想干什么?”
“捡回来吃啊。”
都嚼烂了还吃?
赵玉兰要吐了,“不能吃,太脏了。”
陈氏一脸肉痛,“可这是煎饼呀!要是以前能吃上一口,我能快活好几日呢。”樊氏打了她一下,“你是不是傻,这里有那么多,差这一口吗?”
“也是。”陈氏伸手去筐里拿最后一张饼。
她儿子想要抢,“娘,我还要,我没饱。”
陈氏躲避不给,不住往自己嘴里塞,“你小孩儿吃那么多做什么?”
“我饿。”
孩子抢不到就哭。
樊氏抬手给了陈氏一巴掌,“孩子都不让,我打死你个馋死鬼。”
陈氏不在意那巴掌印,把饼子三两下吃完了,才去哄儿子。
赵玉兰没眼看,把自家娃子带到一旁装水。
张老太也起身去忙别的,眼不见为净。
樊氏是她弟媳,就在隔壁村。
家里穷得叮当响,家里的屋子是茅草屋,地震的时候,屋子被震没了,人却没受什么伤。今天听闻盛长生有神药,全家就都过来了。
盛长生念在舅父以往对自己一家多加照拂,便打算带着他们一起逃。
但是吧,樊氏婆媳又太过极品奇葩,也很让人头疼。
这个时候,村里也鸡飞狗跳。
有张罗埋亲人的,有的去牵鸡鸭牛的,也有的去地里挖菜的,有的去挑水装水的,还有放声大哭的,总之是乱做一团。
亏得盛长生提前说,许多人都把值钱的东西和粮食、菜干之类的带出来了,不然手上真没有半粒米。
牲畜不好带,便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胡乱宰杀了算。
里正让盛长生帮忙,在张罗全村人的路引子。
这玩意儿相当于身份证,去哪儿都少不了。若是丢了落不了户便是流民,没田没地分不说,被人随意打杀,官府也不会管,通俗一点,就是黑奴。
路引弄好,也花了半个时辰。
回到空地上,里正听见村里的老人说不想走。
“我一大把岁数了,征兵征不到我头上,蛮夷人打到这里,也不稀罕动我。我来守祖坟,你们到了地儿,就让人给我送信儿报个平安。”
有的老人说,“你们走吧,我这身子骨不中用咯,就不拖累你们了。”
他们的儿女哭得肝肠寸断。
张老太就说,“家里都没瓦遮头了,我还给它守个屁。我得走,我不想被那些蛮夷狗开膛破肚,死都没个全尸。我在路上要走不动了,我生儿也能给我挖坑收尸。一家人在一块儿,抬头就能看到儿孙,要是把我自个儿扔在这里,我抓心挠肝,一日都过不下去。”
里正忙大声嚷嚷,“大家伙听见没?张婆子才是最通透的那个。不走就是等死,还不如拼一把,一起走呢。”
那些固执的老者有些动摇,就在他们还在考虑走不走的时候,盛长生已经等不及,
开始发动车子了。
他家有辆骡子车,他姐夫有牛车,一共两部车,东西差不多都能拉完。
他一动,原先就准备好的张屠夫一家,也跟着发动。
他们家殷实,有两辆牛车,上边满满当当塞满了东西。
盛长生朝里正喊一声,“三叔,走啦。”
“哎,来啦。”
里正两个儿子,也各自有一头牛。
全家十几口人浩浩荡荡的,跟在盛长生后头。
这么一走,大家都坐不住了。
有人心急,“走,咱们也走。”
有汉子握着拳头,“留下也活路,咱出去要饭也比在这儿活活饿死的强。”
也有人说,“长生说会让咱们吃饱饭的,咱就赌一把,走。”
听他这么说,大家忽然有了盼头。
“就信他一回。”
剩下的这些人大多都没牛车和骡子车,只倒腾着两条腿,拼命的去追。
但好在他们也没有什么行囊,赶路也不累。
先是五户、十户、几十户……
越来越多的人跟了上去。
留下来的人都慌了。
四周一片荒芜,看不到半点希望。
一咬牙一跺脚,走吧!
待出了村口,盛长生吹了一声口哨,将一个小竹筒放在一棵树上。
他主动跟大家说,“我给佳宁的义母传消息,我们逃荒去了,让她过几日在我们必经的路上,给我送点粮食。”
大家就问了,“谁是佳宁?她又哪里来的义母?”
“她义母是有钱人吗?”
盛长生很有耐心的解释,“佳宁是我给我闺女取的名字。她义母是首富,手里有粮,我问她借点儿。”
他没法子,张嘴编的。
因为空间里的粮食要过明面,才好拿出来。
至于为什么编义母而不说义父、干爹,他觉得那个称呼恶心。
“难怪你家闺女敢把粮食分给全村人,原来义母给了大把粮食。”
大家很是艳羡。
想着盛长生有这么有钱的亲戚,对他的承诺,多了几分信心。
队伍蜿蜒在山道上,所有人都忍不住扭头回去看。
家在地震中没了,这一路上山高水远,也不知家在哪儿,天黑了回哪儿。
路两旁都是村里人的田地,那一两亩瘦田,以往都玩命似的耕,现在说扔就扔了。
什么都没了,没房没地。
祖坟也顾不上了,逢年过节没人拜祭,就会成为孤坟,过个两年,连位置都找不着了。
爹娘啊,儿子、女儿不孝啊!
为了儿孙活命,我也是迫不得已,等日后到了地底下我再向你们赔罪!
大家越想越难过,队伍里有呜咽声传出来。
张老太抬手捂住眼睛,眼泪却从指缝间迸出。没一会儿,就打湿了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