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强迫自己不要哭出声来,可目光触及到王华包成粽子的手脚,痛苦到瘫软在了床前。
“王叔快起来,华子一定不愿意看到您这样的。”我忍着同样酸涩的情绪连忙将跪在地上的老王扶了起来,并好生宽慰道。
找来椅子让老王坐下,他好一会才恢复了过来,抚摸着王华的脑袋静默不语。
华子啊,华子,你总跟我抱怨你爸对你严厉,可如果你能看到他现在这般模样,你就知道全世界最好的父亲了。我这般想着,不免有些难过,自小没有体会过父爱为何物,却又猛然得知父亲化身厉鬼,还残害了我最亲近的大伯,这种消息无疑是惊天霹雳啊。
“远子,你去休息吧,这边我来照顾。”老王转过身来虚弱的说道。
“王叔,还是我来吧,您老的身体...”
我有点担心他的身体扛不住,却被他打断了:“你明天还得上班,快去吧,叔没事。”
见他如此坚持,我也只能作罢,道了声别后就准备离开,可手刚搭在门把手上,我又扭回了身子,有个问题实在不吐不快。
“王叔,你有没有什么仇家?”
老王听到我的询问,神色顿时一震,惊疑道:“远子你为什么这么问?”
我本想直接将“鬼上身”的猜测说出来,但害怕王叔不信,只能用仇家来代替。
“我觉得华子无缘无故出这种事,里面有很大的蹊跷,或许是人为的,也有可能是...”我觉得我把话说到这种地步,老王总该有点苗头了吧。
“纯粹是胡说八道,我老王一辈子与人为善,怎么会有仇家?远子你一定是太累了,就别疑神疑鬼的了。”出乎我意料的是老王格外激烈的反应,耷拉着一张老脸就对我下了逐客令。
人家不说,我也没辙,于是拧开房门走了出去。
生怕再遇到那个不务正业的医生,于是我猫着腰专往灯光黯淡处走,出了医院时弄了满头大汗。
我随意往王华病房那边一瞥,腿肚子登时就软了,那阳台前分明站着一道高大的黑影,绝对不属于王叔。而且尽管我们相距很远,我依旧能感觉那抹黑暗在朝我邪笑。
就在此时,一只手搭在了我的后肩上,我吓得三魂顿时飞了气魄,蹲在地上抱着头狂吼道:“别吃我,别吃我...”
“嘿,哥们,俺吃过宵夜了,俺是问你要不要打车?”那只手又拍了拍我的胳膊,竟然是有温度的。
那就是说?我缓缓将脑袋抬了起来,是一个黝黑的憨厚汉子。
“卧槽,你他娘知不知道大半夜这样会吓死人啊?”我猛地站直了身子,朝眼前的汉子狂吐着口水。
憨厚汉子可能也自知理亏,讪讪的应和着我。
我喷了一会,心情也舒畅了不少,趁着火气还在壮了壮胆子又朝那边望去,病房的灯光依旧,可哪还有什么黑影。
难道是幻觉?我不信邪的揉了揉太阳穴,然后吆喝汉子往那边看看。
观察到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我的心骤然又提了起来,小心翼翼的问道:“你...你看到什么了?”
“哥们,真的对不起,俺远视比较严重,啥都看不清啊。”
我听他瞅了半天蹦出个这,顿时有打死他的心都有,怒骂道:“你他娘远视还敢开车,滚一边去。”
大半夜碰着个什么玩意啊!我往地上吐了口唾沫,怒气冲冲的朝医院外面走去。
不过最后我还是坐上了他的车,一是这个点实在没车了,二是他收费实在便宜。
坐上车后,那汉子幽幽的戴上了一副老花镜,跟他的形象搭起来,真是不伦不类。
“我说你这么个情况还有人敢坐你的车?”按捺不住好奇的我朝他吐槽道。
汉子腼腆的笑笑,将车发动了起来,无奈的叹气道:“全都是为了一口饭吃,俺晓得自己的毛病,所以俺总跑夜车。”
说的也对,都是为了一口饭吃,我闻言也不好再嘲讽他了,感同身受之下觉得和他的距离拉近了不少。
“可你总跑夜车,能拉到什么生意啊?”县城总归就是那么大,就算是白天,人们也宁可步行,更别说娱乐活动单调的晚上,根本没有人出来活动。
“嘿嘿,这你可就说错了,夜里的生意好的很呢。”汉子意味深长的从前视镜里瞄了我一眼,神秘兮兮的笑着。
我不明白他的深意,只觉得这货的心态还真不错,值得自己学习。
回十里村的路多是山路,摇摇晃晃的我也根本没法入睡,那汉子又不是健谈的主,我无聊之下就想放首歌听听,可在工具箱里翻了许久,光盘没找到,却是翻出了一个相框。
我打开手机照了照,巴掌大的相片上是穿着一身花衣的姑娘,梳着两根麻花辫,虽然不及苏月娥那般艳丽,但至少也是个村花级别的,可惜的是却是黑白的,怎么都感觉有些人。
“这是你媳妇?”我朝汉子挥了挥手里的相框,询问道。
汉子从前视镜里看了看相片,露出了一口的大白牙,高兴的应和道:“对啊,俺媳妇,长得漂亮吧。”
“你小子倒是好福气。”我有心想调侃这货真是好命,转念还是算了。
得到我的夸奖,汉子笑的更欢了,絮絮叨叨的给我讲起了他们的故事。
无非跟现在普遍的爱情故事一样,姑娘漂亮汉子穷,家里自然不同意,没成想两人竟然私奔了。
听到这我不由为汉子竖起了大拇指,果真人不可貌相啊。
“可惜,她已经不在了。”汉子的情绪突然间低落了下来,莫名的沉重。
“不在了?”我心里一震,怪不得照片弄成了黑白。
“就是刚才那家医院,俺媳妇难产,一尸两命。”他的生硬变得格外僵硬,隐隐有些哽咽。
“对...对不起。”勾起他的伤心事,让我感到十分的歉疚。
汉子自顾自的念叨着:“没有关系的,虽然她去了,但是每晚都会带着孩子陪俺一起,我已经很知足了。”
我只当他是太过想念妻女,所以才胡言乱语,于是准备将手里的相框放回去。
正准备关上工具箱时,相片里的女人竟然咧开嘴朝我笑了。
我手一哆嗦,猛地合住了工具箱,一股凉意从天灵盖直达脚底。
幻觉,幻觉,一定是幻觉!我紧闭着双眼在心底默念着,手心已经出了细密的一层汗水。
车子一直行驶到十里村村口范围时,汉子却把车停了下来,扭过身子对我说道:“好久没有人愿意听俺的故事了,俺还真是舍不得你呢。”
我也蛮喜欢他的性格,正准备说两句告别的话,眼神却瞬间凝固了。
或许是因为扭动身子的缘故,汉子的裤兜里露出了一沓纸币,完全不属于人民币的面值,竟然是“10000”的字样。
这种面值的纸币除了冥币还会有什么呢?他为何揣着一沓冥币呢?我大脑已经空白了。
那汉子却仿佛没有注意到我的变化,扭过头朝后座问道:“小花,大宝,你们喜欢俺这位兄弟吗?”
什么,他在跟谁说话?后座明明是空荡荡的啊!我仿佛已经听不到胸腔里心脏的跳动声了,本能的朝后座望去。
竟然...竟然真的端坐着一大一小两个人,那女人身穿一身花衣,而她雪般苍白的脸颊上正挂着同相片里一般凄然的笑。
在她的身前的婴儿,此刻正如乌鸦般啼哭着。
“哥们,俺媳妇儿子看起来很喜欢你呢,留下来陪我们吧。”憨厚汉子突然狞笑着掐住了我的脖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