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时节,雨水渐多。
从洛阳迁往长安的移民队伍已经走了将近三天了,从昨天起这小雨就开始不停的下,到现在也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只见这庞大的移民队伍中两个不起眼的身影正行走其间,一个是身形壮硕的大汉,一个则是少年模样,两人一袭破布麻衣,头上盖着斗笠,与周围百姓大包小包带了一堆家当截然不同的是,这两人身上都只有一个简单的包袱。
这不禁让周围的人纷纷侧目而视。
这两人正是刘协和伏寿派给他的护卫——伏虎。
伏虎长得人高马大的,据伏寿说这是他们伏家的顶级护卫之一,据说力能扛鼎,以一当百。
这不禁让刘协又对自己那便宜老爹刘宏碎碎念老半天,连自家老婆都有侍卫,自己身为一国之君连个近卫都没有。
看着周围百姓看向自己时的异样眼光,这让刘协不禁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他用手肘捅了捅一旁的伏虎。
“虎子,他们怎么一直看咱们?”
伏虎闻言,扫视了周围一圈,斗笠下眼神中流露出的凌冽之意让周围的百姓看向他们的目光都齐刷刷的收了回去。
伏虎憨憨地一笑:“陛……”
吓得一旁的刘协赶忙捂住了伏虎的嘴低声怒道:“在这不要叫我陛下!我还不想死!”
伏虎闻言点了点头,有点委屈的问道:“那我叫您啥?”
刘协想了想说道:“叫公子!”
“喏!公子!”伏虎规规矩矩地喊了声公子,刘协这才满意地把手收了回来。
“公子,咱忘了拿干粮……”伏虎挠了挠后脑勺,说道。刘协听到伏虎说的话,差点一个跟头没栽到泥水里。
刘协扶了扶斗笠问道:“你出来不带干粮的吗?”
刘协出来的时候以为侍卫会把什么东西都给带好,但是现在看来,他的想法是错误的。
“没有……”虎子挠了挠头,憨憨一笑。
刘协现在满脑门黑线,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天色已经慢慢的变暗了,雨也越下越大了,现在拐回去再去拿干粮显然是不可能了。
今晚怕是要饿肚子了,没有吃的,雨还在一直下,连睡觉的地方都不一定能找到。
刘协揉了揉眉心,正在努力思考接下来该如何解决自己吃住的问题时,前方的人流开始缓缓停了下来。
旁边已经开始有百姓就地搭起简易的窝棚了,每天基本上每到这个时候队伍就会停下来原地休息,然后第二天继续赶路。
伏虎在一旁憨憨地问:“公子,咱们今晚怎么办?”
刘协现在很想照着伏虎的脑袋来两下,但是他够不着。
“两位,要不要来我们这儿歇息吧。”这时一道宛如天籁的柔和女声在刘协身后响起。
刘协转身一看,只见一辆宽大的马车停在身后,后面还跟着一列马车车队,马车上没有什么富丽堂皇的装饰,想来应该是富贵人家的马车。
这时候的富商大户因为受到朝廷重农抑商政策的影响,再有钱也只能穿粗布麻衣,按律令来说商人是不能乘坐马车的,但是在这乱世,人们早已把这律令给丢到脑后去了。
现在不是刘协想不想追究律令问题的时候,正发愁没有饭吃没有地方睡的时候正好有人送来了温暖。
待刘协二人上了马车之后才发现这辆马车是真的大,里面并没有多余的装饰,不过是简简单单的矮桌和几张坐垫而已。
刘协二人摘下斗笠之后,这才注意到马车里坐着几个人,一对年长的夫妇还有一个俊秀青年和一个十四五岁的花季少女。
刚才将二人喊上来的正是那个少女,少女樱面桃唇,一双桃花眼好奇的盯着刘协,典型的小美人坯子;少女旁边的俊秀青年此时也是一脸好奇地盯着刘协,和一旁的少女长得很像,想来二人应该是兄妹。
坐在主位的老者银发满鬓,一袭粗布长袍,看着摘下斗笠的刘协白皙英俊的面容,眼中一丝精光闪过,随即一股和蔼的笑意盈满双眼。
“老夫戚继远,小女刚刚看二位在路上无处躲雨歇息,所以请二位来老夫的马车上休息两日。”自称戚继远的老者开口笑道。
刘协闻言对老者和那个少女各行了一礼,感谢道:“感谢戚老的收留,也感谢戚小姐,在下谢留,这是我的朋友谢虎,不然今晚我二人真就不知留宿何处了。”
刘协不敢暴露自己的真名,只好现编了一个假名用,一旁的伏虎听到刘协的话也是憨憨一笑,对老者行了一礼。
“无妨,老夫早些年经商,积攒了一些家底,马车多,二位可以放心住。”戚继远爽朗地笑道,“想来二位还没有吃饭吧,不如就一起吃饭吧!”
刘协闻言赶忙摆了摆手:“这怎么好意思!”戚继远能邀请他们上车避雨休息已经够好了,如今还邀请他们一同用饭,刘协哪能这么好接受。
“无妨,无非是多两双碗筷而已,谢公子不必拘礼!”戚继远真诚的地邀请道。
看到戚继远这么热心地邀请,刘协也不好再拒绝,只好答应了下来:“盛情难却,那在下便不再推辞了!”
见到刘协答应了下来,戚继远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后对身旁的老妇说道:“洁仪,你去安排一下后厨多备两双碗筷吧!”顺便对刘协介绍道:“这是家妻李氏,这是老夫的女儿戚珍,这是老夫的儿子戚元。”
刘协闻言对三人一一行礼,李氏还有戚继远的子女二人也一一对刘协回礼。听到戚继远要再安排晚饭,戚珍疑惑的看了眼戚继远,刚刚不是才用过饭吗,怎么还要再吃一次?
一旁的李氏听懂了戚继远的意思,便笑着答应了。
“看二位的模样,此番前往长安是要投靠亲人吧!”戚继远似是不经意的问道。刘协闻言心底微微一惊,,一股警惕之意悄然升起,但是表情上还是不动声色。
“是啊,在下是要去长安投靠一位本家的叔叔。”刘协回答道,随后笑着问道:“戚老是怎么看出来的?”
戚继远还在想长安什么时候有了谢氏这支豪族,听到刘协所问便笑着答道:“看二人所背的行李便知了,一般人家迁往长安势必会带有很多家里的物什,两人只带了这么少的行李想来就是要去投靠亲族。”
听到戚继远的回答,刘协心中的警惕之意这才稍减,随之而来的是尴尬,总不好跟他说自己是忘了带吧,所以刘协闻言只是尴尬地笑道:“戚老真是好眼力!”
不过片刻,便有饭菜便陆陆续续的送上了马车,饭菜虽然简单但是不失丰盛,刘协赶路大半天了,肚子里早已空空如也,此时更是风卷残云。
刘协好歹知道这是在别人的马车上,哪怕再饿,也还知道注意点形象,而一旁的伏虎就没那么多讲究了,吃相那叫一个……粗鲁。
当刘协狼吞虎咽的时候,抬眼便看到戚珍那似笑非笑的神情,这让刘协不禁老脸一红,偷偷看了眼其他人,还好,一个个神态自若,没有注意到自己。然后他看了一眼身边的伏虎,已经上手去抓了,腮帮子都被塞得鼓了起来,满嘴流油。
刘协已经尴尬地不想再看下去了。
看到刘协脸上的尴尬之意,戚老爷子也是温和的笑道:“这位兄弟食量如此之好,看来也是位练家子吧!”
“我这位兄弟确实是有些拳脚,不过上不得台面,只是些三脚猫的功夫罢了。”刘协谦虚道,一旁的伏虎则是憨憨的笑了笑。
看了眼其他人,除了刘协和伏虎,其他人面前的食物基本没怎么动,这让刘协不禁有些疑惑,这家人胃口都这么小的吗?
就在这时,外面传出了一阵骚乱,随即便是一阵冲天的厮杀声,依稀可与听到有人在高呼:“叛军来袭!护驾!护驾!”
伏虎瞬间警觉起来,反手摁在了背后的包袱上,车队外也是响起了一阵清脆的拔刀声。
主位上的戚继远目光微凝,眉头紧皱,但还是安慰着车厢内的诸人:“无妨无妨,车外有我们的护卫。”
而刘协则是若无其事般的继续用饭,这些不过是在他意料之中的事情,到长安最多还有两日的路程,这两日又是雨势连绵,护卫军也是最为疲惫的时候,伏完肯定会在这个时候动手。
只是当他劫回去发现“皇帝”是他的女儿会作何感想。
没错,刘协让伏寿假扮自己留在那辆马车上,而自己则和伏虎继续留在这支移民队伍中赶往长安。
既然刘协还是要去长安,为何不直接告诉伏完自己的计划再让伏完来劫自己呢?这不过是障眼法,是为了吸引董卓注意力的一步虚棋。
这样董卓就不会想到刘协会到长安与盖勋汇合,这也是为了刘协的下一步计划做准备。
想到这刘协的嘴角不禁勾起了一股笑意,他已经想象到伏完看到他女儿时的精彩表情了。至于为什么不将自己的计划告诉伏完,是因为伏完自始自终都有着自己的小心思,刘协摆了伏完一道也是在给伏完提个醒。
而他刘协,可不是一枚谁都能掌控的棋子。
待到刘协用完餐心满意足的擦了擦嘴的时候,外面的厮杀声已经停止了。尽管刘协没有看到外面的场面,但是空气中所弥漫的血腥味告诉刘协外面经历了一场残酷的厮杀。
连雨水都无法抑制的血腥味,让车厢内的几人脸色都是有些发白,当然伏虎除外,伏虎毕竟是真正与人厮杀过的护卫,所以可以面不改色。而刘协哪怕在前世也没有闻到过这么浓烈的血腥味,所以此刻面色略微有些发白,但是他的情况还算好,至于戚珍还有她的兄长戚元则更是面色苍白。
看到刘协二人已经用餐完毕,戚老爷子毕竟也是见识过大场面的人,快速平复了一下心情,好生安慰了一下车厢内的家人后,戚老爷子笑着对刘协二人说道:“老夫看二位也已经用完了餐,我让家丁为二位再单独找辆马车歇息吧。”
刘协二人拱手谢道:“多谢戚老的款待!”
“不过是举手之劳。”戚继远笑着摆了摆手:“陈管家!”
听到老爷子的声音,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进来车厢。
“去给二位准备两辆马车歇息!”戚老爷子安排道。
“喏!二位请跟我来。”这位陈管家伸手为刘协二人引下了马车。
待到二人下车后,戚老爷子脸上的笑意才缓缓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复杂之色。
“爹爹,咱们明明都用过饭了为啥还要再陪他们再用一次?”戚珍疑惑地问道。就连一旁的戚元也是满面的疑惑之色。
戚老爷子则是叹了口气:“此子非常人也,我经商多年,阅人无数,此子从面容上就能看出来不是寻常人家的公子,言行举止之间满是大家之风,一眼就能看出是大家族出身!”
“咱们戚氏历代经商,方能积攒如此家底,但是商人终究只是商人,有钱却无势,所以我们戚氏这么久都不能挤入世家大族的行列。”说到这儿戚老爷子眼里满是落寞之意。
“为父只希望这次目光没有错。”
看着戚元和戚珍似懂非懂的表情,戚老爷子只是深深地叹了口气,但是眼中却燃起了希望的光芒。
“我有一种直觉,此子是我们戚氏崛起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