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岁的李凡星百般不愿地被李云峰扔进了大学。
开学前几天的一个晚上,李云锋勾肩搭背地搂着李凡星的肩膀,告诉了他这个令人振奋的好消息:“儿子,下个月你就要去上大学了。”
正在帮白翠磨豆腐的李凡星一脸蒙圈,“上大学?”
他连小学都没上过,怎么去上大学?于是在激烈地抗议之后,李凡星被他李云峰打了两个熊猫眼,然后扔出了家门。还没爬起来,两个包裹又飞出来砸到了李凡星头上。
“儿子,家里的钱都给你交学费了,包裹里还有最后两百,拿着去大学里好好生活。包里那个黑色的笔记本里有大学的地址。去吧,不要想念我们。好好学,等你回来就让你继承我的武馆。”紧紧关闭的门内传来了李云峰的声音。
李凡星爬起来推了推门,纹丝不动。
“锋子,你个仙人板板,快给我开门。”李凡星一边使劲拍着门,一边嘀咕着他老子,但是屋里像是没人了一样,突然陷入了深深的寂静中。
李凡星吵闹了好一会,拍累了坐在门口休息。过了一会又站起来准备用甜言蜜语“进攻”他老妈白翠,这时屋里突然传出了细碎的说话声。
“不都跟你说了,让你下手轻点,你还给打了两个熊猫眼,这让他怎么靠脸吃饭。”
“没事,这小子扛揍,跟我练了十几年功,不是白练的,保证明天就消了。”
李凡星趴在门上,听出先说话的是老妈,回答的是老爸,顿时内心泪流满面。
“老妈,老爸,我是你们亲生的吗?快给我开门。”李凡星更大力地拍起了门。
“别说话了,这小子还没走。”接着屋里又陷入了寂静。
李凡星在自家门口折腾了大半宿,隔壁的邻居被他吵地烦躁,也没出门呵斥他,只是默默地开门放出了狗。
“大黄,别过来,我发誓昨天你那骨头不是我抢的。你别过来啊,啊,救命啊……”
大黄追着李凡星跑了两里地,直到李凡星翻进了自家武馆的院子里,大黄对着院子狂吠半个小时,才不甘心地离去。
李凡星去屋檐下掏了钥匙,打开小武馆堂屋的门走进去。拉了张桌子当床,李凡星安稳地躺下,决定好汉不吃眼前亏,明天再回去算账。
第二天,李凡星睡了个日上三竿,懒懒散散地打着哈欠往家里走。
“我去。”李凡星推开门往家里一望,又马上退了出来,“不对,是我家啊,但是怎么空了呢?”
李凡星走进去,一眼看见了唯一留下的桌子上放着一张字条和两个被扯烂了的包裹,字条上写着:
儿子,我们已经搬家,勿找勿念。昨天你的包裹被隔壁大黄糟蹋了,我和你妈拼命保全了几件你还能穿的衣服,同时万幸的是你200块的巨额生活费还完整保存在你格子卦的口袋里,全拿走,不用管我和你妈。
这次让你去上学,是为父对你的历练,哪个江湖人士不得经历红尘磨练,为父跟你保证,你从大学归来之时就是你继承武馆之时,加油,雄起!
对了,为了切实体现你历练的效果,你的气海被我封住了,不要挣扎,该解开的时候自然会解开。
读到这,李凡星运了运功,但气海纹丝不动。李凡星心里又默默地把李云峰骂了好几遍,不管是搬家还是封气海,这种事都不是第一次发生了。李凡星苦笑一声,欲哭无泪,然后还是耐着性子继续读下去:
对了,也不用来找我们,我们想你的时候会去找你的。
*儿子,你妈出去了。我知道你暗恋铁匠王叔家的二丫蛋,但我偷偷跟你说,大学里比二丫蛋漂亮的姑娘多的是,好好努力,争取回来的时候带个媳妇回来。
*儿子,你爸出去了,幸亏我回来看了一眼,没想到你爸的花花肠子还不少,又欠抽了,我去找找我的小皮鞭。对了,儿子,我同意你爸上面说的话,加油,加油,老妈看好你。
李凡星看完后,一把把纸条扬到天上,然后仰着头,双手捂着眼,抹了一把不存在的眼泪,长嚎一声:“你们不要回来了,我没有你们这样的父母。”
今年是李凡星一家搬到石瑶村的第三年,李凡星知道父母说的搬家是真搬,说的离开是再也不回来的离开。李凡星倒不是讨厌搬家,他喜欢新奇的东西,喜欢新鲜感,但他不太明白的是父母的想法,为什么隔三年差五年的就要搬一次家?他以前从老妈那里得到的答案是:为了体验不同的人生。李凡星不知道真假,也不做追究。
但是李凡星因为上一次搬家时的曲折而对搬家产生了阴影。三年前,李凡星还住在繁华的平峡市市里,在一个无星无月的夜晚,李云峰和白翠从人间“蒸发”了,只留下李凡星一个人孤苦伶仃地在人间流浪。
为了避免被饿死去吃了霸王餐,又被扣在餐厅洗了半个月的盘子。好不容易还清了帐,出来就看见李云峰点了八个菜,在自己洗盘子的店里自斟自饮,说是一定要为儿子的归来接风洗尘,李凡星啥也没说,抱着李云峰的大腿就不放手,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让李云峰的裤子上蹭。
再说李凡星在村子里晃荡了几天,始终没能发现父母的踪迹,倒是村里村外的狗被他挨个招惹了一遍。没过几天,李凡星在村子里就出名了,所到之处,犬吠不止,连村民都面色不善地盯着他,有人还关了窗户大门,叫自家闺女莫要出门。
久搜无果,最后李凡星带着悲伤毅然决然地踏上了求学之路。当然,他悲伤的不是离开父母、背井离乡,而是那两包被大黄咬破了的衣服。
“天杀的大黄,下次再让我遇见,一定杀你吃肉。”李凡星躺在颠簸的牛车上,穿着一身正牌的乞丐服,咬牙切齿地想着。
李凡星一路打听,一路问询,在经历了走路、坐牛车、蹬三轮、坐摩托车的种种经历后,李凡星在第三天终于坐上了去都江市北川大学的大巴车。
“喂喂,小伙子,你让让行不咧。”
经历了两天舟车劳顿的李凡星,正在车上迷迷糊糊地闭着眼睛浅眠。突然小腿被人粗暴地踢了一下,李凡星抖个机灵,睁开眼睛。面前站着一个五十多岁的大妈,披着一头黑黄交接的卷发,昂着头,斜着眼,一脸不屑地望着李凡星。
李凡星看了一眼自己的坐姿,除了往前瘫了一点,似乎没有碍到别人走路啊。李凡星坐直身体,把腿又蜷缩了一下。
“喂,小伙子,我叫你让个座位,你耳朵聋啦。你没看见有老人站在你面前吗?现在的年轻人真不懂得尊老爱幼。”大妈脸上带着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愤怒,斜着眼睛上下扫视李凡星一番,又继续嘀咕道:“穿得跟乞丐似的,还好意思坐在座位上。”说完又用右手遮了遮鼻子。
李凡星被大妈伶俐的言语震慑住了:果然大城市就是大城市,连人说话的底气都不一样。他赶紧起身给这个胡扯的大妈让了座。
卷发大妈没有一点感谢的言语,从裤带掏出餐纸把原本就干净的座位擦了又擦,一边又碎碎念地嘀咕道:“怎么能让这种人上车呢,一个脏了吧唧的乞丐。”
李凡星肩上搭着两个破烂的包裹,安静地站在走道上,不多作言语。他能平静地接受,但有人却忍不住了。
“哎哎,你讲点理行不?别人有票,凭什么不能坐。”巴士后排位置突然响起一个好听的女声。
李凡星回头往后看,脸色瞬间通红。一个带着黑色鸭舌帽的漂亮女人,正杏眼含怒地望向这边。女人眉似柳叶,目蕴清泉,肌肤白嫩如雪。脑后扎一个清爽的马尾辫,上身穿一件黑色的紧身露脐装,萌酷得不着边际。
李凡星没有见过这么美的女孩,也没见过穿得这么大胆的女孩,一时间竟被她耀眼的白晃红了脸蛋。李凡星第一次觉得老爸说的话靠谱了点,确实在城里,比二丫蛋漂亮的女生多得是。
“关你啥子事。吆,你这小姑娘穿得这么少,怕不是专门出来勾搭男人的吧。”老阿姨话里带着刀子,处处扎人。
旁边一个是她同伴模样的年轻人,瞬间面色冷厉地站了起来。
卷发大妈一看情形,丝毫不顾形象的大喊起来:“要打人了,都来看啊,要打人了。”
“王凌,你坐下。”酷酷的女孩呵斥道。
李凡星一看事情不太对,马上打圆场道:“不碍事,不碍事。站站挺好。”
李凡星的脸色又红润了点,在李凡星的记忆里,这是他见过的最好看的女孩,最重要的是还和她搭上了话。
要是被李云峰、白翠看到了儿子在女生面前这幅扭捏的姿态,铁定会捂着脸不认这个儿子了,能在死亡森林里与熊崽子搏斗的人,竟然没有丁点色胆。
萌酷女孩被李凡星服软的话呛了一下,精致的小脸被憋的通红,左手叉着腰,右手指着李凡星说:“你你你…你能不能有点男子气概,人穷志不能穷。是你的你就去争取。”
卷毛大妈听了又想吵闹,一回头,看见萌酷女孩伸出的手臂,瞬间就泄了气,又转过头坐在座位上,也不敢多做言语。李凡星不明所以,但大妈心里可跟明镜似的,那女孩手腕上戴着的手表可不是卡地亚帕莎系列的手表嘛,售价十万起步,这种有钱人人是万万得罪不起的。
李凡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女该的言语,他知道自己不是怕事,只是心里觉得无所谓,于是嘴上又说:“没事没事。”
萌酷女孩一听,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然后一跺脚,说了句:“哼,我不管你了。”说完自顾自地坐在座位上生闷气,连带着把李凡星都记恨上了。
李凡星一下子被萌酷女生的娇羞姿态击中了心脏,只觉得心脏“咚咚”地跳个不停。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来掩饰自己躁动的内心,想说句谢谢,转头又看见女孩在生气,也不敢多做言语。
大巴又行驶了十来分钟,突然响起到站的电子提示音:“前方到站:北川大学南,北川大学南,请要下车的旅客提好随身携带的行李,谢谢合作。”
李凡星解开前面包裹的一个结,从露出的破洞里拿出一个黑色的笔记本,翻开一页,标题写着:北川大学求学路线。
下面写着:跑步三十公里去天平镇→坐牛车去……→在北川大学南下大巴。沿着下面地图跑步十公里去北川大学正门就说找刘虹瑞,他是我给你在北川大学找的靠山,有事找他就行。
最下面就是一副歪歪扭扭的手画地图。
李凡星心中合上笔记本,心里已经有了底气。他把笔记本塞进包裹,又把破洞的地方打了个结。
很快,巴士扬起一阵尘土,疾驰而去,只在人烟稀少的马路边留下三个面面相觑的人:李凡星、萌酷女孩和她的同伴。
“那个…谢谢。”李凡星红着脸,压抑着激烈跳动的心脏,他不要脸地思索着缘分二字。
“哼。”萌酷女孩还在生气,显然不打算轻易原谅他。
李凡星没见过这种阵仗,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那个,咳…我走这边,那咱们就有缘再见了。”李凡星指一指右手边的大路,又抱了抱拳,转身向右走。
李凡星身体发烫,走着走着索性跑起来,然后越跑越快。他想用这倾尽全力的奔跑,来释放内心难以压制的猛兽,来平复内心滚烫的热血,来倾吐内心的不安的呢喃。
不多时,身后一辆蓝色的出租车跟了上来。坐在副驾的萌酷女孩吃了一惊,她没想到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农民工,竟然会有这样的爆发力。
“王凌,你公里配速和他比如何?”
“在车上看不出来,但至少不输于他吧。”王凌盯着车窗外奔跑的李凡星,皱了皱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