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一,我们现在到哪里了?”
软轿中,夏渊雪掀开一角帘布,向马上的人问道。
柳一赶紧躬身:“回禀殿下,我们已在大江境内,若仍和之前一般全速前进的话,顶多十天,我们就能到达江都。”
他头戴斗笠,以一条黑色面巾遮面,但仍挡不住整半张坑坑洼洼的脸上,那些直延伸到额前的伤痕。
那分明是什么毒物腐蚀留下的痕迹。
能留下那只眼珠子,已经是十足的幸运。
“不必,从现在开始,放慢脚程。”夏渊雪深深看了他一眼,淡淡道。
柳一微皱眉头:“但是殿下,跟在我们屁股后头的那些人,进入大江境内,只怕更是无所忌惮。”
“无妨,有你在,本宫不怕。”
撂下这一句,夏渊雪便放下了轿帘,不在说话。
柳一眼中仿佛有火星闪过:“是,殿下。”
……
与此同时,飞鸟棋的真正作用,终于展现了。
江皇这天接见丞相傅千奇,听说其子傅茂想请两位皇子前往相府作客,不由一怔。
原来傅茂今年十三岁,前几日随傅千奇进宫拜见皇上时,在坤宁宫呆了一会儿,和两位皇子玩了一下午的飞鸟棋。
最后险险要拔得头筹时,却被父亲叫回,少年心中大为不甘,于是想要请两位皇子前去相府,再好好玩一次。
江皇心想这倒也不错。
太子殿下今年已经二十多了,却始终都没什么玩伴,难得有人相邀,自然欢喜,于是降旨,三日后让楚乐楚欣到相府拜访。
楚乐接到消息,开心得拉着玉伢儿手舞足蹈了半天。
他想出宫真不是一天两天了。
但苦于既没有冠冕堂皇的理由,也找不到机会躲开洛贵妃的死盯,偷偷溜出去。
毕竟要出宫,可不像钻个狗洞,爬个树那么简单。
这天一早,楚乐楚欣就跳跳蹦蹦地上了马车,在一众侍卫的簇拥下离开了坤宁宫。
而商家三人,自也是也一同随行。
但洛贵妃看着儿子和楚乐手牵着手活蹦乱跳的模样,心里却满不是滋味。
“这没出息的小子,叫他多提防楚乐那臭小子,居然还愈发跟得紧了。”
“娘娘,不必担心。”
青儿上前,贴近洛贵妃耳畔,轻声道,“那宝贝也该见效了,只是这次,可要苦了傅相了。”
“哼,那个老头子吗……”
洛贵妃微不可查地冷笑,转身入房。
“唉,闲来无事,青儿,再陪我下一盘斗兽棋罢。”
“是,娘娘。”
“真可气,那飞鸟棋的器具,都被那臭小子带走了。本宫倒还是喜欢玩飞鸟棋……”
另一边,楚乐也在和楚欣在车上兴奋地嘀咕。
“大哥,那傅茂上回好生霸道,连续啄下我好几只鸟来,今次我一定要让他一只都飞不出巢去。”
楚欣在边上有人时,都唤楚乐作太子哥哥,但私底下,却直接唤大哥,显然已经对楚乐推心置腹。
楚乐哈哈一笑:“欣儿弟弟,其实坤宁宫中的那些奴才们,无一个敢吃我们的鸟儿,那才是无趣呢。”
楚欣眨了眨眼,疑惑道:“是么?我怎么不觉得?”
你这小屁孩懂个啥?
哪里体会过没人肯吃你鸟的那种孤单和空虚。
楚乐暗暗想着,口中却道:“傅茂弟弟性子是直了些,却敢说别人不敢说的话,挺好。”
楚欣一脸的莫名其妙。
这不分明是在说玩飞鸟棋么,怎么又扯到说话上了?
嗯,太子大哥脑子毕竟是摔过,一定又不知道在说什么了。
一路闲谈,很快便到了相府。
相爷傅千奇赶紧带着儿子迎了出来,却还多了一个少年陪在旁边,竟是骠骑将军左大元之子,左横波。
左横波和傅茂年纪相仿,也正是爱玩的时候。
这小子年龄不大,却生得虎背熊腰,浓眉大眼,与乃父真宛如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傅相很识趣,说了几句场面话,便自行离开,任由孩子们玩耍。
于是这一上午四个少年,在棋盘上直杀了个天昏地暗。
楚乐发现,这个左横波看着很糙,心思却细得很。
见傅茂毫不客气地杀两个皇子的飞鸟,他便总盯着傅茂的飞鸟下口。
关键是,他放水的伎俩还挺隐蔽的。
这小子有前途啊。
楚乐暗暗上心。
四人玩得不亦乐乎,管家来唤过几次用午膳,才依依不舍地前往客厅。
由于一心想着下午再战,几个少年都如风卷残云般生猛,只是不时听到后院传来阵阵喧哗,也不知是出了什么事。
很快,随皇子出宫的侍卫长让手下集合到了四人身旁,好像十分紧张的样子,也不知道在防备着什么。
楚乐等人正自纳闷,就看到商玉虎脸色惨白地冲入厅内。
“太子殿下,我爹……我爹他……吐血不止!”
“什么?”楚乐大吃一惊,丢下手里的鸡腿,霍地站起身来。
几个人冲到后院,却见商木秋已经吐得满身是血,躺在一张榻上不住抽搐。
地上大片大片黑红的血污,看得人触目惊心,也不知道吐了多少。
楚乐面色铁青。
那么大的出血量,商木秋此次,危险了。
玉伢儿这时已经哭着扑了上去:“爹爹,爹爹啊……你,你怎会如此啊……”
边上有两个侍女,早已吓得不知所措,面无人色。
“这是怎么回事?!”傅相这时也到了,怒声问道。
一个侍女赶紧跪下道:“禀告相爷,刚才这位商先生,吃了几块糕点,也不知怎的,就……就开始吐血。”
“什么,吃了糕点?这……这糕点是从哪里来的?”
第一个侍女已经吓傻了,边上的那个赶紧哭唧唧地辩解道:“这……这糕点,是今早上,为了伺候几个皇子,老爷您特地让我们去买得香云坊的糕点啊,平时……我们都吃的。”
“是啊是啊,老爷,这糕点,几个少爷,还有您今天都吃过,没人见有事啊。”
傅相闻言只觉得两眼一黑,犹如当头灌了一盆冷水,从头凉到了脚。
作为当朝一品大员。
他可是知道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老头子是什么身份。
能够救治当朝太子的痴傻之症,可算是大江未来的希望!
眼下竟然在自己的府上,吃了自家的东西出了事?
这意味着什么,自然是不言而喻。
傅相强自镇定,挥手道:“唤郎中了没有,赶紧把回春堂的师傅找来……不不,立即禀告皇上,通知太医院!快去,快去!”
最后几个字,傅千奇已是声嘶力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