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而黑云压城,时而雷电交加,时而大雨滂沱,时而拨云见日,时而天朗气清……
御书房里,汉武帝踱着步子,沉吟不语,若有所思……
“皇上,出事了,出大事了……”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春陀老公公手执拂尘,匆匆撞入御书房。
“公公年庚几何?每天一大早就乱囔囔,烦不烦?”
“不烦,不烦,老奴不说了。”
“不说?不说,那你进御书房干啥,快说!”
“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老公公耷拉着脑袋瓜道,“昨晚,夜黑风高,申屠箭带领武安侯府的家仆,把柴火堆叠在城隍庙外,要一把火烧死丑女,一了百了……”
“啊?”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冠军侯霍去病从天而降,拳打脚踢,把申屠箭一众人等打个鬼哭狼嚎,落花流水……”
“后来又咋样?”
“霍去病赶走武安侯府的恶奴后,要把丑女请至冠军侯府暂时居住,但丑女执意不肯,霍去病无计可施,吩咐家仆留下五十两纹银,随后就走了。”
“嗯,朕知道了……”
“皇上,皇上……”御书房外又传来了叫喊声,丞相薛泽、都尉汲黯和御史大夫韩安国在小太监的引领下,一同走进御书房向汉武帝欠身行礼。
“鹊唱枝头,三位卿家春风满面而至,定有大喜之事向朕禀报。”汉武帝正襟危坐,微微笑道。
“这……”丞相薛泽三人六目相望,面面相觑。
“三位大人,有事启奏,无事请退。”侍立在龙案旁的春陀老公公一本正经唱道。
“容臣先说,”都尉汲黯毕恭毕敬道,“皇上可曾听说……”
“朕未曾听说。”
“这……”汲黯身子一震,闭上了嘴巴。
“唉,说话支支吾吾,还是让老臣来说,”御史大夫韩安国拱手道,“皇上必然知道……”
“朕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啊……”韩安国缓缓垂下了衣袖。
“自古文臣死谏,武将死战,头可断,血可流,志不可弃,”丞相薛泽愤然道,“昨夜,冠军侯霍去病恃强凌弱,出手打人,把武安侯府数十人打了个头破血流,遍体鳞伤,请皇上明断。”
“朕曾听说,游侠申屠箭脚拳功夫十分了得,目中无人,时常与人切磋武艺……”
“凡切磋武艺就有输赢,就有胜负,何须大惊小怪。”春陀老公公道,“况且,申屠箭几十人斗霍去病一人不胜,技不如人,颜面无存,何苦还要张扬出去?!”
“只是,武安侯田恬忿忿不平,誓要与冠军侯府,争个高低,分个胜负……”丞相薛泽道。
“这个好办,朕准武安侯田恬与冠军侯霍去病赤手空拳,单打独斗,生死各安天命,与人无尤!”
“啊,这,这……”丞相薛泽脸色骤变苍白,扭头望向汲黯与韩安国,却见两人皆垂首默不作声。
“皇上唤薛丞相去武安侯府传旨,做好与冠军侯单打独斗的准备,何故还慢慢吞吞,听而不闻,闻而不言,言而不动啊?”春陀老公公提高嗓门唱道,把丞相薛泽三人赶出了御书房。
“哈、哈、哈,轰走这三人,整个世界仿佛一下子清静了下来……”汉武帝哈哈笑道。
“皇上,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
“方才,皇上犯了罪……”
“朕犯了罪?犯了何罪啊?朕洗耳恭听!”
“犯了明知故问,装疯卖傻,欺臣之罪!”
“这,朕口渴了,有劳公公给朕倒杯香茶来。”
“皇上,龙案上不是明明摆放了一杯香茶了吗?”
“凉了,快给朕换一杯香茶来,免去这御书房里的苍蝇嗡嗡乱叫!”
“……”
一夜风雨,吹落御花园里枝叶无数,御荷亭里,汉武帝聚精会神观赏着娇艳的荷花,细闻着荷花淡雅清香。
一个人,手执拂尘,一声不响走入了御荷亭……
“出水芙蓉亭亭玉立,香远益清,妙不可言;哑巴公公不声不响,呆若木鸡,兴味索然……”汉武帝一边说,一边缓缓转过身来。
“唉……”春陀老公公轻轻摇头。
“欲言又止,有口难开,朕,今日不听好事,只听坏事。”
“武安侯府出人命了,游侠申屠箭死了……”
“哦,何人所为?”
“咽喉被毒物所刺,廷尉与北部尉皆到场,谓之乃是中了鹤顶红之毒,被仇人所杀……”
“被仇人所杀?谁是申屠箭的仇人?”
“武安侯田恬怒发冲冠,大发雷霆,扬言要带领千军万马,扫平冠军侯府……”
“岂有此理,武安侯府死了人,与冠军侯府有何干系?”
“老奴问过前来报信的公孙敖手下,自从霍去病痛打申屠箭后,从未离开过冠军侯府半步。”
“此言当真?”
“冠军侯府东南西北各个方向、角落皆在中将军的严密监视之下,从冠军侯府走出的每一个人,前前后后都有十名乔装改扮的羽林军跟踪盯梢,霍去病纵有上天入地,分身之术也逃不过公孙敖的眼睛。”
“那,谁能杀死申屠箭?”
“廷尉与北部尉都说只有本领高超之人,才可杀人于无形……”
“后来又如何?”
“后来,武安侯田恬又哭又闹,廷尉与北部尉纠缠不过,遣派衙役把冠军侯府的霍文和霍武,还有城隍庙的丑女一同带回北部尉衙门审问。听说,把冠军侯府家仆和丑女各打了十杖,都没有问出个子丑寅卯……”
“蛮横无理,不知所谓!”
“后来又听说,武安侯田恬哭到丞相府去了,薛丞相义愤填膺,扬言要为武安侯府讨回个公道……”
“唉,无事生非,恐怕朕又难免牵扯其中……”汉武帝轻叹一口气道。
“皇上……”一名小太监快步走过来,“薛丞相和中大夫栾庆在御花园外求见皇上。”
“怕啥来啥,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宣他二人前来见朕。”汉武帝轻拂袍袖,依亭子栏杆坐下。
薛泽和栾庆进御荷亭见过礼,中大夫栾庆率先开口道:“武安侯府门客申屠箭被杀,长安城闹翻了天,唯有雷霆手段,方可息事宁人,天下太平。”
“好,甚好,朕倒要听听,何为雷霆手段,如何息事宁人?”
“冠军侯霍去病嫌疑最大,”丞相薛泽信誓旦旦道,“有人看见霍去病昨夜黑布蒙头,趁风雨交加之际潜入武安侯府,杀死游侠申屠箭,翻墙而逃!”
“有人看见,何不带他来见朕?既然黑布蒙头,如何确认就是霍去病无疑?既见之趁风雨交加之际潜入武安侯府,何故没人大叫抓贼?既早知杀死了申屠箭,为何等到清早才发现申屠箭被杀而亡?”
“啊,这……”丞相薛泽目瞪口呆,哑口无言。
“如此破绽百出,不堪一击,还无凭无证,血口喷人,污人清白,朕倒要问两位卿家,该当何罪啊?!”
“臣等糊涂……”丞相薛泽和中大夫栾庆双双跪下。
“两位卿家请起,朕并非是要责备两位卿家,更何况,此案全权交与薛丞相办理,薛丞相务要尽心尽力,莫辜负朕之厚望。时候不早了,两位卿家暂且退下去吧。”汉武帝双手扶起丞相薛泽,目送他俩离去。
“老奴愚笨,明知其无用,何故还要薛丞相担此重任?”春陀老公公小心翼翼问道。
“朕就是明知其无用,所以才重用之!用人不疑,疑人重用!”
“皇上说的是什么话,老奴听不明白……”
“既然连公公都听不明白,朕又如何能明白。”汉武帝袍袖一甩,迈开大步走出御荷亭。
午后,雨随风飘,淅淅沥沥下个没完没了……
“这雨,啥时候才能消停下来?”汉武帝接过春陀老公公双手捧上来的香茶。
“这雨停与不停,老奴确实不知道,但老奴知道的是,长安城内波谲云诡,暗流涌动……”
“哦,公孙敖又有消息传达至宫中来了?”
“据埋伏在冠军侯府外的羽林军眼线所报,几十名廷尉府和北部尉府乔装改扮的衙役已把冠军侯府盯个滴水不漏,插翅难飞,想必是薛丞相笨鸟先飞,尽心尽力……”
“哈、哈、哈,公公居然到底是取笑朕是笨鸟,还是公孙敖是笨鸟?”
“老奴岂敢取笑皇上,皇上纵然是鸟,也是凤凰,绝非区区凡鸟……”
“好了,朕最是痛恨阿谀奉承,这里没公公的事了,退下去吧!”
“唉,看来,老奴又说错话了……”
雨,一夜未停;风,也一夜未歇……
“皇上,香茶烫口,是要先喝茶,还是先……”春陀老公公把香茶小心翼翼放在龙案上。
“只怕,公公的奏报,比香茶还烫口。说吧,香茶与奏报,朕,来者不拒!”
“今日早上,中将军遣羽林军来报,昨晚,凄风苦雨,北部尉府出命案了,勾卫大人他,他死了……”
“啊?”
“薛丞相与廷尉常融大人惊恐万分,不知所措……”
“朕知道了,你快去安抚薛丞相与常廷尉,天若塌下来,朕,一力承担。此案不宜拖延,勿扰百姓。”
“老奴遵旨,只是,还有……”
“在朕面前说话,大可不必支支吾吾。”
“还有人幸灾乐祸……”
“谁?”
“武安侯府。”
“唉,有其父,必有其子,你等无须与其一般见识。速破此案,朕倒真想看一看,谁人如此胆大包天,连朝廷命官都敢杀害!”
“老奴明白,老奴这就到薛丞相府传旨去。”
次日巳时,裤脚沾湿的春陀老公公捧着茶托走进御书房,突然,老公公手上一抖,茶托摔下,茶杯落地开花,茶水撒了一地。老公公一边口中叫着“老奴该死”,一边弯腰七手八脚把茶杯碎片捡了起来。
随后,一名小太监把香茶送进了御书房,老公公挺直身子骨侍立在龙案旁。
“今日早朝后,为何就不见了公公啊?公公诚惶诚恐,心不在焉,发生何事了啊?”
“老奴不敢说……”
“你不说,朕就不知道了吗?”
“今日早朝散后,老奴收到了羽林军禀报,老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匆忙打了雨伞去廷尉府走了一遭……”
“公公赶去廷尉府趁何热闹啊?”
“昨夜,廷尉常融大人被刺而亡……”
“啊……”
“老奴还见到了散朝后,匆匆赶来的薛丞相和中大夫栾庆。薛丞相两股战战,面青唇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后来,中大夫栾庆陪老奴马不停蹄赶去了冠军侯府,见到了正焚香抚筝的霍去病……”
“哦?”
“中大夫栾庆自告奋勇,说是要单独留在冠军侯府中与霍去病弄笛抚筝,老奴不敢逗留,又急急忙忙赶回了皇宫……”
“嗯……”
“却在归来的路途中,道听途说,武安侯重赏千金,捉拿刺客,弄得长安城内家喻户晓,人心惶惶……”
“罢、罢、罢,谁能告诉朕,这凶徒到底是谁?”
天,仿佛穿了个洞,雨,从早到晚哗啦啦下个不停,直到第二天清早,仍旧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一杯香茶,早已摆放在了御书房的龙案上……
“今天,朕要先听奏报,再喝香茶。”汉武帝用炯炯有神的目光望着春陀老公公。
“昨夜,武安侯田恬死了,中大夫栾庆今早听说这消息,吓了个屁滚尿流,从冠军侯府落荒而逃……”
“唉,一个是死得其所,一个是怕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仵作说,申屠箭、北部尉、廷尉、武安侯皆是死于同一人之手……”
“迷雾重重,波谲云诡,问苍天,谁能为朕查明此案,找出真凶?”
“冠军侯派来十二少,请旨撤去府外盯梢的各路人马……”
“哦,十二少那个家伙恢复元气了?嗯,快快传旨公孙敖与丞相薛泽,马上撤走所有盯梢眼线!”
“皇上,如此紧要关头,万万使不得啊!”
“如今时候,除了他,朕还能指望谁?快去传旨,冠军侯府外,不许留一人,违令者,斩!”
“老奴遵旨!”
次日早,云收雨散,日出东方,光芒万丈……
“朕被夏雨所困,多日不曾见阳光,如今天日重开,阳光普照,大快人心!”汉武帝轻呷一口香茶,继续道,“听说,十二少再次进宫,去见了卫皇后……”
“老奴亲自陪送,十二少还带来了一名画匠,画了卫皇后的背影,把画摆在养心殿,留下一句话,就走了。”
“哦,留下了一句什么话啊?”
“他说:请皇上午后进养心殿了结此案……”
“嗯,朕,知道了……”
赤日炎炎似火烧,偷凉金蝉啼树梢。养心殿里,鸦雀无声,万籁俱寂,龙案前,青衣丑女垂首跪地,身旁站立着如泥偶一般的丞相薛泽、都尉汲黯、御史大夫韩安国、中大夫栾庆、中将军公孙敖五人。
终于,天子龙目打开,炯炯有神,熠熠生辉……
“泣血鸳鸯夜明珠一案,震惊长安城,今日,朕受人所托,解铃开锁,了结所有是非、恩怨、曲直、对错……”
“只是,此案并未了结,皇上……”都尉汲黯欲言又止。
“卿家所言极是,朕急功近利,糊涂也!哈、哈、哈……”汉武帝忽然哈哈笑道,“薛丞相,朕把此案委托于你,案情尚未查个水落石出,经已死去四人,该当何罪啊?”
“啊?臣,臣,有罪……”丞相薛泽浑身一震,脸色一变,双膝一软,跪在了龙案前。
“薛丞相有罪,其余几位卿家食君之禄,未能分君之忧,又该当何罪啊?”
“臣等有罪!”汲黯和栾庆等人一同跪下。
“众位卿家皆有罪,难道说,朕就没罪了吗?”汉武帝用手托起龙案上光彩夺目的夜明珠,和颜悦色道,“众位卿家把此夜明珠交与朕处置,朕替尔等查出真凶,免去众位卿家办案不力之罪,不知尔等意下如何啊?”
“臣等谨遵圣裁!”众人异口同声道。
“众位卿家平身,养心殿里再没尔等事情了,都退下去吧!”汉武帝轻挥袍袖,众大臣礼拜而去。
“都说养军千日,用在一时,如今看来,一无用处,贻笑大方。”汉武帝把夜明珠递给春陀老公公,望着龙案前的丑女继续道,“好了,此案已了,物归原主,姑娘带着此枚夜明珠离长安城而去吧。”
接过熠熠生辉的夜明珠,丑女小心翼翼放入怀中,磕头跪拜罢,缓缓站起身来。
“本来,冠军侯霍去病是要到养心殿来的,却因故而没来,姑娘可知为何啊?”汉武帝注视着丑女的一举一动道。
“本姑娘虽不是冠军侯肚子里的虫子,却也很想知道他为何不来……”
“冠军侯他,他病了。”
“昨夜见他,容光焕发,神采奕奕,绝不像个病夫……”
“是心病!听说,姑娘昨夜进了冠军侯府,冠军侯为姑娘弹奏了一曲《聂政刺韩傀》……”
“虽说小女子对琴棋书画略知一二,但冠军侯却不通情达理,非要小女子空耗光阴,把歪曲弹奏完毕。”
“虽说冠军侯不近人情,但朕比他更有过之而无不及,这里没姑娘什么事了,姑娘可以放心走了。”
丑女微微点了点头,缓缓转过身去,迈开玉步方才走了两三步,却听见身后春陀老公公赞道:“果然是不显山,不露水,绝代芳华,天外飞仙……”
丑女身子猛一震,停下脚步,慢慢转过身去,却见春陀老公公手里拿着一副绢画,一双老眼目不转睛盯着自己的身子看……
“皇上,你这是……”丑女轻启朱唇问。
“公公,这里没你的事了,请退出养心殿外去吧。”汉武帝伸手接过老公公手中的绢画。
“皇上,这,不妥吧……”
“朕有几句话要当面请教姑娘,养心殿里只剩下姑娘与朕孤男寡女,你怕这姑娘会吃了朕不成?再不走,斩你人头!”
“老奴这就走,这就走……”春陀老公公三步合作两步走出养心殿。
“不知皇上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话要对小女子说?”
“姑娘,你可知道这副绢画中,所画的是谁人的背影?”
“这不关小女子的事,皇上后宫佳丽三千,爱画谁,就画谁。”
“这是冠军侯霍去病今早遣派十二少带了一名画匠进宫,画下了卫皇后的背影。”
“冠军侯不学无术,不是弄笛抚筝,就是喜看美人之画……”
“与卫皇后的背影相比,姑娘的身段更是婀娜多姿,仪态万方,像嫦娥,似牡丹,赛芙蓉……”
“皇上胡说八道,口不择言!”
“朕确实是失言无礼了,但,冠军侯霍去病送来的这副画却让朕醍醐灌顶,茅塞顿开。这副画告诉了朕,谁是杀死了申屠箭、北部尉、廷尉、武安侯的凶手!”
“是谁?”
“是你!”
“呵、呵、呵,本姑娘手无缚鸡之力,皇上又无凭无证,为何信口雌黄,污人清白……”
“不错,姑娘确实是个娇弱女子,朕也确确实实是无凭无证,但朕并没有信口雌黄,更没有污人清白!”
“那请皇上开金口说说,本姑娘是如何杀人的?”
“姑娘请朕开金口,朕倒要请姑娘为朕笑一个。”
“本姑娘不会笑!”
“是吗?姑娘好健忘,方才,姑娘就笑了,只不过是皮笑肉不笑!”汉武帝轻轻放下画卷,“姑娘身段绰约多姿,如轻云蔽月,若流风回雪,何故披上丑陋假人皮冷面对朕了呢?”
“啊……”
“朕如果没有猜错的话,申屠箭、北部尉、廷尉、武安侯四人皆看过了姑娘的真面孔,并被姑娘天姿国色的容貌所迷倒。随后,姑娘报仇雪恨,用沾了鹤顶红毒药的发簪趁其不备,杀死了他们……”
“……”
“或许,申屠箭四人恃强凌弱,咎由自取,朕也并非要降罪于姑娘。朕只想知道的是,姑娘貌似邻家少女,何故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了呢?”
“不错,申屠箭他们都是小女子所杀!”丑女声音微微颤抖,眼眶里泛出泪光,“凄风苦雨,伸手不见五指,小女子以真容示人,送与守夜看门人十两银子,看门人财迷心窍,为小女子通报引路,申屠箭等人更是贪花恋色,用其性命换取了片刻风流,看门人虽知内情,但惧怕引火烧身,蒙受牢狱之苦,皆不敢把其中隐情公诸于世。昨夜,小女子披面具进入冠军侯府,本是要向霍去病告辞,不想冠军侯沉迷弹奏《聂政刺韩傀》,似乎……若不是他许诺今日皇上会把夜明珠还与小女子,恐怕小女子早已远走高飞……”
“唉,原来如此,怪不得冠军侯心中有愧,乃是有心要放姑娘一条生路……”汉武帝轻叹一口气,“不知姑娘叫啥名字?”
“小女子叫红珍珠,自幼随父习医,渭水河躺在乌木棺材中的女子叫白珍珠,是小女子同母异父的姐姐……”丑女说着,晶莹剔透的泪水从眼眶中涌出,如飞花,似玉碎,飘然而下……
“姑娘不愿意说,可以不说……”
“前些日子,从烟柳楼传来了姐姐白珍珠的话语:姐姐活不下去了……”丑女低头呜咽片刻,继续道,“小女子倾其所有,造了一副千年乌木棺材,雇了同乡姐妹一艘船,赶来了长安城,见到了姐姐,更见到了与姐姐青梅竹马,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情郎孙二郎。原来,与姐姐各散西东讨日子的孙二郎早年来到了长安城,并在武安侯府当了一名教书先生。前年元宵佳节,长安城放花灯,姐姐白珍珠巧遇孙二郎,本以为有情人终成眷属,却不想人算不如天算,孙二郎偶得奇病,浑身发冷,夜不能寐。于是,姐姐进武安侯府探视孙二郎,并把终南山紫木道长所赠之夜明珠悬在孙二郎床头。随即,孙二郎病情好转,能吃,能喝,能睡,身体日渐康复。殊不料,武安侯田恬听到风声,在窗外偷窥了姐姐的容貌,欲霸王硬上弓,强占姐姐美色。于是,唤申屠箭把孙二郎关押起来,夺走了夜明珠,并派家仆去烟柳楼通报姐姐,若想取回夜明珠与孙二郎,须到武安侯府弄笛抚筝三个时辰。姐姐明知山有虎,思量一番后,抱筝进了武安侯府,三天后才返回了烟柳楼,并不饮不食,整日以泪洗面,日渐消瘦。孙二郎旧病复发,眼看时日无多,姐姐便请人把小女子唤去了长安城……十万金银搬上了船,当夜船上,孙二郎咳嗽吐血,姐姐拿出了夜明珠,孙二郎问姐姐是否进了武安侯府,是否做了见不得人的苟且之事。姐姐无言以对,默默垂泪,孙二郎却一气之下,跳下渭河,被河水冲个无影无踪,姐姐肝肠寸断,含恨而亡。小女子叫天,天不应,哭地,地不闻,直哭了个死去活来。随后,把夜明珠放入姐姐口中,随乌木棺材葬入渭水河中,并把十万金银一个不留,抛洒江中。水葬完后,小女子在岸边搭了个茅棚,要为冤死的姐姐守灵三年。万万没想到,渭水河中金银被人挖出,人面兽心的武安侯前来抢夺夜明珠……”
“不必往下说了,朕 ,全明白了……”
“杀人偿命,小女子甘愿伏法受死!”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姑娘何罪之有了呢?朕,问心有愧也……”
日影西斜,蝉声稍歇,养心殿里,针落有声,心头撞鹿……
春陀老公公摄手摄脚,战战兢兢走到龙案前:“皇上,那位姑娘,她走了?”
“明知故问!”
“那,那皇上问出谁是杀人凶手了吗?”
“问出来了。”
“是谁?”
“是朕!”
“啊,怎会是皇上?”
“朕,驭下不严,让其为非作歹,难辞其咎,不是朕,还能是谁?”
“这……”
“有劳公公替朕办一事……”
“办何事?”
“拆房子!”
“拆房子?老奴该死……”
“不必该死,马上起程,去拆了武安侯府。”
“这,何故要拆了武安侯府?”
“藏污纳垢之地,不拆,留下何用?!拆!”
“老奴遵旨,拆,拆,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