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铁笼里散发着难闻的腐臭味,还有动物粪便的味道,直熏得她眼泪直流。一丝光线都没有,脚下有些微的柔软,像铺了干草,草丛中不时发出悉悉索索的小动物钻动的声音,让她不敢坐下,干干地站了数个钟头。
腹中的孩子已经有四个月了,微微隆起的腹部变得光滑坚挺,像吃多了饭一样。长时间的站立令她很是吃不消,头上已经沁出细密的汗滴。努力地将身体重量移向撑在铁栏处的手上,不久前的一幕再次回归脑海。
楚少卿不仅打了她一巴掌,还要她承认她肚子里的孩子是楚西爵的。他说得有多么光明正大,冠冕堂皇,说什么做错了事就应该承认,这样才会放过自己一马。她跟楚西爵从未越过那条线,为什么要承认肚子里的孩子是楚西爵的?
苏挽青生平第一次发这么大的脾气,她睁圆一对怒目勇敢地与他对视,就算自己会烧死在他的怒火中也再所不惜。“我再说一次,我肚子里的孩子不是楚西爵的,是你楚少卿的!”她充满着坚定,诚恳的眼神是那么的真实。
“你可以在那么多记者面前,一次又一次的羞辱我,不就是因为我是楚炀栩的妻子吗。好吧,你就冲着我来吧,愿意的话,把我的命拿去!”
她无比愤怒地冲向他,要和他做一番殊死相斗,而最后,只像一个断了线的风筝,被高高抛起,重重摔向墙角。
在尚未完全清醒的时候,她听到楚少卿满含怒火的命令。“给我押回去,关进笼子里,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都不能去看她!”
就这样,她被关了进来。头顶因为撞击过墙面,还不时地发痛,苏挽青到现在都还理不清思路。她一惯都是乖巧而软弱的,面对着楚家老宅里上上下下人的欺负,尽可能地忍让,却为何会当着楚少卿的面发这样大的火?是因为有了他的孩子,而他却要她承认,这个孩子是楚西爵的!
不,这不是他的孩子,而是她的,她一个人的!
苏挽青紧紧搂着腹部,宣示着孩子的所有权,她的身体疲软得尤如压了几千斤重物,最终支持不住的她瘫倒在草堆上。头痛欲裂,身体因为曾经遭受过重创而难受极了。腹部鼓鼓的,冰冷冰冷,一种不舒服的感觉袭来。
腹中的胎儿已经好久没动了,苏挽青不由得担心起来,会不会刚刚摔下来的时受到了影响,或者伤着了?她轻轻地拍打冷冰冰的腹部,里面一点动静也没有。
“孩子?”她艰难地轻呼,喉咙像着了火似的,难受极了。她的声音里透着嘶哑,语气里表明着虚弱,但整个人却是无比的焦急。
“孩子。”她再次呼唤,更重一些地拍打腹部。天啊,孩子如果出了事,如果……她不敢想象,整个身体伏在地面,只用头撞击着铁笼。
“我要出去!”她害怕极了,巨大的悲痛袭卷而来,眼泪哗哗地伴着冷汗滚下来,落入草丛,传来细小的泪滴落地的声音,越来越多……
就在她差不多要绝望的时候,听到了卡拉拉的拉门声,很快,眼前一亮,有人来了。
苏挽青闭紧眼睛,长时间的黑暗让她一时无法适应强烈的亮光。她的脸此时苍白如纸,尽显痛苦,搂着腹部的手在不断地颤抖,白了的唇也同样在抖。
“少爷派我来看你。”冷冷的,没有温度的声音响起,虽然闭着眼睛,但苏挽青听得出来,正是白羽的声音。
苏挽青迎着光线,勉强地睁开眼,白羽站在栏外她的头顶处,看到她狼狈的模样,平静如水的眼睛闪了闪,又归复平静。
“少……爷?”苏挽青的脑袋一时无法运转,她思索着这个被称为少爷的人到底是谁。
“是的,少爷。”
还是没有温度的声音,却起到了极好的提醒作用。苏挽青惨然一笑,哦,她想起来了。
白羽的少爷正是她的恶魔,一个时刻不忘将她置于水深火热中油煎锅炒的阎王,一个将她的自尊踩得支离破碎尸骨无存的撒旦!还是一个……她腹中孩子的父亲。
孩子?她再一次拍动腹部,肚子依旧冰冷,却出人意料地传来了细碎的蠕动。哦,它还在!松了一口气的洛映水长长一舒,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显得诡异而神秘。
白羽继续冷着一张脸冰冷道,“大少奶奶,少爷希望您能承认自己的错,这样,他才会放了你。”
白羽的话让苏挽青忍不住加深了那个笑,她嘶哑的呵呵呵的声音响起在这狭小的空间,传来细微的回音。
这笑与其说是笑,倒不如说是在哭,大滴大滴的眼泪再度滑下,她狠狠地一捶笼杆,手腕传来尖锐的痛楚。
“大少奶奶,我觉得您应该承认。”白羽的眼睛盯在了她的小腹处,建议道。不过,马上遭到了苏挽青的拒绝。
“白羽,如果你没有做过的事,却有人硬逼着你承认,你会承认吗?”她无礼地反问着白羽,摆正身体,用绝望而坚定的目光盯着白羽冷若冰霜的脸庞,似乎想从这张脸上看出些什么。
“有时候,承认错误并不是因为错误本身,而是为了更重要的事情,大少奶奶的身体自己清楚,如果一直在这里呆下去,会对你所重视的东西造成极大的伤害,所以……”白羽没有再说下去。
苏挽青引种微微一颤。她的话,她的眼神……难道她相信这个孩子是楚少卿的?可作为楚少卿的司机,既然他都可以相信她,为什么楚少卿却始终不相信她呢?疑团升起,她紧张地盯着白羽的脸,注视着她眼中细小的动作。
但白羽早已收回目光,平静得如一块石头般站在那里。苏挽青想问清楚,于是便鼓起勇气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苏挽青不再愤怒,她试探着,就如淌水过河一般,谨慎得不敢错过红姐的哪怕一个细小的动作。
“大少奶奶,豪门家族,要学会的最重要的东西就是自保。少爷不过让你承认错误,这样便可保住自己,当然,还有你想保护的别的东西。”意味深长的目光再次落在她的腹部,苏挽青下意识的腹部。白羽继续说道,“所以……,我想,聪明如你一定已经明白了我的意思。”
时间静止一般,苏挽青紧紧地盯了白羽足足一分钟,她听到了自己心跳的声音,并感受着孩子在腹中滑动的足迹……
白羽说得或许没错,承认错误于她,太残忍了一些,但对孩子,则是最好的保护。却忘了,楚西爵只是一个养子!苏挽青机械般地点点头,下定决心似的道:“好,我认错。”
苏挽青被带到了楚少卿的书房,他刚刚结束一场电视会谈,这会儿揪紧的眉头尚未放开,阴沉着面孔,若有所思地擎一杯红酒,细细品尝。
看到面色惨白,衣着不整的苏挽青,他的眼睛闪了闪,越过她,看向白羽。“怎么?”
“大少奶奶说她想清楚了,决定向您承认错误。”
就算比楚少卿年长不少,白羽依旧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
“好,让她自己说!”身体一转,连同真皮沙发一起背对着白羽和苏挽青。白羽将苏挽青推推,向她示意。
虽然下定了决心,可真要亲自抹黑事实,说出违心的话来时,苏挽青还是感觉到了困难。她艰难地咽了半天的口水,最终才轻声道:“孩子……是……楚西爵的。”
“道歉!”背对着他们的身体发出这样的命令。
“我……”唇抿了再抿,手握了再握,眼眶中的泪倔强地不肯滑下。她强忍着眼泪,双唇轻启。“对……不起!”
挺直的脊背与谦卑的话语格格不入,她的整个身体在反抗,每个细胞在鸣冤,这一切,楚少卿都看不到。
“白羽。”楚少卿终于转回了身体,不曾再看她一眼。
“去医院找一个专业护士回来照顾大少奶奶,以后,大少奶奶的房间,闲人禁止进入!”摇摇手指,直接判了她死刑。苏挽青咽咽口水,想要争辩,却被白羽的一记目光所制止。
“以后,大少奶奶就不要出房门了。”挥一挥手,嫌恶般将他们支了出来。
苏挽青呆呆地站在自己的房间里,整个灵魂出鞘了般,只剩下一副空空的骨架。逃离了那个暗无天日的牢笼,现在,她进入到一个无底的地狱,而这地狱,正是自己挖下的。
她甚至开始后起悔来,后悔要承认这莫须有的罪名。楚少卿现在一定很开心吧,可以将她伤得体无完肤,他一定觉得解气极了吧。离开的白羽很快走了回来,手里端着一个盘子。
“吃饭吧,要活下去,总要吃的。”随手将盘子放在一个小桌子上,便转身走远。
“白羽,”苏挽青叫住了他,真心地道:“谢谢。”白羽连头都没有回,微微一点头,离开了她的视线。
拿起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餐食,本就没有胃口的苏完青,一口一口硬是塞进了嘴里,她知道,她的孩子的生命,需要这些吃的,来维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