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后等人离开玉芷宫后,婚礼继续。
却扇礼、同牢合卺、送别宾客……以及合房。
巫明丽早已做下了决定,这辈子她要自己高兴,包括合房这件事,她也想自己高兴。
偏偏李琚毛头小子一个,行事难免不周全,他又喝了不少酒,酒兴上头,巫明丽的声音他是完全听不见了。
如此一夜闹到大半夜才彻底安静,今日当值的清芳等人,由徐妈妈领着来收拾,一个个看着屋里的情形,都觉得脸上发烧。
第二天早起更衣,天光微明,屋里点了红烛角灯照明,李琚看见巫明丽一个白玉似的人,染了一身青紫斑斑。
他很喜欢巫明丽一身光滑柔细的肌肤,又软又嫩,不想就手重了一些些儿,就这样了。
李琚指了指自己:“媳妇,你身上这是我干的?我竟然这般没个轻重?”
“我自来是这样,稍稍碰一下都要落个淤青,不多时就好了。”巫明丽略微活动手脚,只觉一股钝痛直冲天灵盖,当然这就不用和这个莽小子说了,“明丽是我的小名儿,我有个学名儿,单字‘庆’,是‘庆贺’的‘庆’字,咱们私底下,我管你叫阿琚,你叫我庆姐姐,如何?”
“庆姐姐?”李琚反复念了几声,直摇头,“不哇,我叫你明姐姐,这个好听。”
叫什么什么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话题终于转开了。
今天他们夫妻俩辰时就要赶到后宫谒见帝后,时间不多了,宫人侍婢们忙忙地服侍他们洗漱穿衣。
李琚办事儿的速度很快,不一会儿就换好了皇子的礼服,他舍不得走,就留在旁边看巫明丽。
巫明丽这边的就复杂得多了。
几个宫人侍婢想请皇子出去,好与皇子妃更衣,李琚没这个意思,巫明丽也没这个意思,她们也不能越过两位主人把皇子请走,只好就在李琚跟前伺候巫明丽梳洗。
妆镜映出的面庞完美无瑕,薄薄地压一点儿桃花胭脂就足够显得粉面含春。
宫女们想给巫明丽画上常见的新月眉,这个眉形圆润、纤细、娇媚,很受女人们欢迎,但是不适合巫明丽的气质五官。她将几个宫人们看了看,指了其中一个白净圆润的女孩子,说:“她的远山眉画得好,给我画这个,不过眉峰低一点,淡一点。”
浓妆淡妆都适合巫明丽,不过新妇见公婆,妆容让公婆看着舒服是最重要的。
皇后不喜欢后宫妖妖乔乔,她偏好端正严肃那一款的,唯恐自家儿子被妖精勾了魂——当然其他皇子最好被妖精勾得五迷三道的才好。而皇帝陛下喜欢女孩子眉目如画、书卷气质,皇帝陛下最后的宠妃就是一个并无十分美貌、却有十分气质的江南才女,她为皇帝陛下生了最后一个小皇子,排行二十五。
巫明丽选的远山眉很英气,被她改了一改,和她舒淡的五官就很搭配了。
李琚不懂这些,本也无兴趣,但是巫明丽仔仔细细地和宫女说为什么这个远山眉合适她今天的场合,他听得懂,也就有了兴致。
甚至想给自己改个眉形的那种兴致。
“你过来,来。姐姐给你仔细看看。”巫明丽把李琚勾过来,捧着他的脑袋左看右看,“嗯,改了不好看,就是现在这样才像你。”
巫明丽可不是乱说的,就是这样杂乱无章的浓眉长在他的那张狗熊脸上,贼合适。
李琚问:“像我什么?”
“殿下听说过,北方有一种巨熊吗?听说是棕色的,毛发粗硬,力气很大,又很聪明。一巴掌能打垮一座房子,若要叫人去捉,几百上千个人,也不过是送菜罢了。”
李琚的兴致更高昂了:“我像这种熊吗?”
“我也没见过,不知道像不像。想来眉毛是像的。不改了,改成别的文里文气,不适合你。”
巫明丽知道李琚不介意别人说他虎背熊腰像个大狗熊——他心里可能还很高兴呢,他的小名儿就是“猾罴”,只是一般人不知道。
李琚果然高兴,摸了摸后脑勺,那些不服管的粗碎短毛被他挠得毛茸茸的。
巫明丽抿嘴一笑,回过头来继续化妆。
徐妈妈给巫明丽选了杏仁色的胭脂涂在睫毛根下,可以使得双眼更明亮水润,又不像眉黛画出来的那么刻意。
这样的眉眼,搭配的口脂也不宜太浓,一个宫女点出几款口脂,巫明丽选了其中色如樱桃的一件,薄薄地涂两层,娇艳而不轻佻,秾丽又不老气。
最后宫人将巫明丽的脖颈、耳朵也擦上一层珍珠膏,这就是保养肌肤,而非妆扮。有的人肤色比较深,又好涂白,那就要再加几层粉,好让脖子、手臂与脸面颜色一致。
妆面化好后,头发也梳好了。
几乎及地的长发又黑又密,被扎扎实实地挽起,梳成标准的“朝仙髻”,用金线、珍珠和八宝编的络子笼住。
每一个王妃、皇子妃,新婚次日谒见帝后都是这样的打扮,区别只在一些极细节的地方。
宫女们捧着一排箱奁,都是昨晚就提前准备好的,今天拜谒帝后时的首饰衣服。
徐妈妈打开一个方方正正的匣子,取出来一顶凤冠,用金丝和竹篾做胎,蒙以绸缎,再装饰凤鸟、灵芝、花树等。
凤冠的正凤由好几个部件组成,使用大量赤金,分量十足。凤羽上面嵌各种流光溢彩的宝石,耀眼夺目,凤首口衔明珠,个个有龙眼大,浑圆无暇,凤羽上有一排米珠编的络子,下垂着鸡心一样的红玛瑙,红得滴血。
真正的顶工就是如此,凤凰羽毛都雕得栩栩如生,宝石光华璀璨,价值连城,外面有钱也买不下这样的工来。
两个宫女帮忙将正凤簪好了,徐妈妈又取出三支小凤,分别簪在两鬓和后压,
更衣、妆饰的动作再轻柔,碰着淤青受伤的地方,还是疼得巫明丽一咧一咧的。
巫明丽没忍着,觉得疼了就吱一声,倒把李琚的愧疚心勾了起来,在一旁搓着手,坐立难安。
巫明丽就从镜子的反射里给他使眼色,脸上笑嘻嘻的,并不生气,反而和他眉眼传情的,李琚被巫明丽勾得心里一热一热的,却没时间动手,只能暂且压着。
徐妈妈一边给巫明丽戴首饰,一边看着他们小夫妻俩眉来眼去,心里很高兴。
她昨晚上就怕夫妻俩一个极柔极雅,一个极粗鲁极豪放的,处不来。现在看着,巫皇子妃收拾一个毛头小子,没有任何问题。
时间差不多到了,巫明丽头上的十七八件戴好了,步摇叮叮当当像坠星落雪,又有拇指大的珍珠耳珰下坠着鸽血红的玛瑙雕的牡丹花儿叶儿。脖子上一挂璎珞,络玉连珠,巴掌大的錾花牌子,沉甸甸金晃晃。
徐妈妈和清芳搀扶巫明丽站起来,往人高的玻璃镜前照了照,气派标致,毫无差错。
临出发前,徐妈妈给他们夫妻俩端来了核桃栗仁儿糖垫垫肚子,以防时间久了,小夫妻挨不得饿,吃完又给他们香丸含着,这方摆起了仪仗,往皇帝的寝宫甘露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