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职业挺冷门,也挺特殊,说起来或许很多人都没听过,但我可以告诉你,你这辈子早晚会跟我打一次交道。
说好听点,我是美术家,可我从来不画风景。我只画人,和那些素描彩绘大师不同的是,我只画死人。
在我出生那年,正赶上国家抓计划生育,我在家排行老三,上头有两个哥哥,家里日子过的紧绷,交不起计划生育的高额罚款,老爹打小就把我送到了师傅这里学习“美术”。
我师傅在十里八村挺有名的,开了个遗像馆,所谓遗像馆就是专门给死人画遗像的。
刚懂事学手艺的时候,师傅就警告过我:做咱们这一行的,有三个忌讳,第一,惨死的孕妇和自杀的人不画,因为这类人怨气太重,无法投胎,且容易伤了画师。第二,画遗像的时间只能在晚上十点之后开始,12点之前结束,如果没画完,就得等第二天接着画。第三,画画之前,要摆根蜡烛,蜡烛灭了,不管画没画完,都必须停。
其实第一个我挺容易理解的,可后面两点我就无法理解了,我好奇的问过师傅为什么,他也不说,只是让我好好学手艺,这不是我现在该接触的。
假如不小心犯了这三个禁忌的话,画师会有什么后果?
我不得而知。
师傅并没有为我解惑,只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千叮万嘱我,一定不要触犯禁忌。
师傅说的那么严肃认真,我也不是吃饱了撑着没事干,所以近年来,无论是自己找上门来的客人,亦或是其他人介绍而来的客人,但凡触犯了这三条禁忌的其中任何一条,我都一概不接。
谁都不行。
这天下午,我接到二哥打来的电话,看到来电显示的时候,我情不自禁的露出了笑容,因为明天是元宵节,我本以为二哥打电话给我,是邀我明天回家过节,谁知是因为他的老板由于迷信鬼神之说,需要找一位专业画遗像的师傅,所以他才想起给我打电话。
也对,我在这个家,本来就是多余的。
而且因为我是专门给死人画遗像的,所以大哥二哥两家人几乎不会主动联系我,就算每年过年回家吃年夜饭,他们也不喜欢与我同桌吃饭,其实我早就知道他们嫌弃我了,只是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没点破,我怕点破以后,大家的关系会变的更僵,从小就与家人分开的我,异常的珍惜这份亲情。
“弟弟,二哥这个忙,你一定要帮啊,二哥今年能不能升职加薪就全靠你了。”
“弟弟...”
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声音,我不禁一怔,自我记事起,大哥二哥从来都没有叫过我一声弟弟啊。
冲这声弟弟,我毫不犹豫的应了下来,反正这也是我的专业。
当天晚上,我收拾收拾就离开遗像馆并坐车赶往县里,晚上九点抵达县城车站,二哥亲自到车站接我,我连口水都没喝上,二哥便马不停蹄的把我带到了他的老板家。
一路上经二哥介绍,我得知二哥的老板姓黄,做房地产生意的,是县里有名的慈善家,赚了钱也不忘回馈社会,我暗暗点头,这样的大老板,有良心,也不枉我为了二哥的前程专门跑这一趟了。
半小时后,我们到了黄老板家,很气派的大房子,有佣人领我们进屋,等到了客厅后,我才真正见识到有钱人住的房子有多么奢华气派,当我还在打量着极具奢华的客厅时,二哥拽了下我,低声道:“先别左顾右盼了,记住我刚才跟你说的话,我老板最近两天心情不好,你说话一定要小心,待会上楼以后千万别说一些不该说的话,你只需要做好你的本分工作就行了,知道了吗?”
“二哥,我知道了。”我点点头应了一声,任何人死了老婆都会伤心难过,我跟着师傅干这行这么多年了,给死人画的遗像也不少了,我当然知道有时候确实需要照顾到家属的心情。
“走吧。”
“嗯。”
我和二哥上了二楼,一楼客厅没人,二楼小客厅倒是有不少人,我们的到来引起了众人的注意,其中一位看上去大概四十岁左右的男人见到我们之后立即起身迎着我们走来,等到近前停下后,他先是跟我对视了一眼,我很礼貌的笑了一下,我本以为他至少也会点头回应一下,谁知道他却猛然皱起眉头,略显烦躁的质问我二哥:“这位就是你请来的师傅?”
我二哥急忙点头,说我的确是他请来画遗像的师傅,之后黄老板又把目光移到我身上打量了几眼,从他的目光中,我看到了质疑,很明显,他看我年纪小,不相信我是一位专业画遗像的师傅。
这时候我二哥再次开口跟黄老板说,我是他亲戚介绍的,从小就拜了师干这行,手艺没得说。
听到二哥说出这样的话,我心里挺不好受的,而我也不傻,二哥之所以没敢跟他老板说我是他亲弟弟,应该是担心这件事最后没办妥会连累到他。
干这行遭受了多少冷眼,过程有多么心酸,无人可知。
我已经习惯了。
黄老板再次打量了我一会儿,这才将信将疑的同意了我帮他老婆画遗像,之后,黄老板亲自带我进了主卧房,房里的气氛很凝重,有两个女的在床边忙活着,应该是正在帮死者化妆。
死者家属想要死去的亲人体面一些,画出的遗像漂亮一点,这很正常,尤其是像黄老板这样的有钱人,而且死的人又是自己的老婆,无论是画遗像或办理身后事,当然不愿草草了事。
我和黄老板走到床边时,黄老板他老婆的妆已经化好了,我的目光则是第一时间落到了闭眼躺在床上,毫无生机的妇人身上,看到这位死了的妇人,也就是黄老板的老婆,我的第一反应是惊讶,诧异。
她很丑。
我一向都不会以貌取人,但这次我不得不说,黄老板他老婆长的是真的很丑。
额头鼓鼓的,低矮的圆鼻,一指厚的嘴唇,两边耳垂的肉很厚,两边脸颊的肉就好像软糖似的松拉下来,看上去一点都不像是四十岁左右,倒像是六十岁左右。
忽然,我心惊了一下,因为我看到了一些不该看到的东西,随后我快速转移目光看向旁边的黄老板,出声问道:“黄老板,我们这行有一些忌讳,触犯忌讳必会招来厄运,为了不触犯忌讳,也为了大家都好,所以我想黄老板如实回答我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黄老板说道。
“少一些人知道比较好。”我淡淡一笑。
黄老板是聪明人,立即让那化妆的两个女的离开,等房里只剩下我们俩个人的时候,我才开口问道:“我想知道死者的真正死因。”
拜师入这行的时候,师傅就严肃的警告过我,我们这行有三个忌讳,而第一个忌讳就是惨死的孕妇和自杀的人不画。
刚刚我之所以猛然一惊,是因为我看到黄老板他老婆的颈部有一条淡紫色的痕迹,我干这行时日不短了,由于忌讳不可触犯,再加上师傅多番叮嘱,而且有些家属会刻意的隐瞒死者的真正死因,所以很多时候在帮死人画遗像之前,我需要通过我的双眼去观察,如果发现死者是死于自杀,那么无论如何,我都不能画。
我现在怀疑,黄老板他老婆的死,并不像是在来的路上,二哥跟我说的是病死的。
我话音落下后,黄老板看上去没什么异样,但,我一直都在盯着他,我发现他的眼神明显闪躲了一下,不过他很快就把目光移开了,并微怒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黄老板,我没什么意思,只是想确认一下,还请你如实回答。”我不卑不亢道。
“她...是病死的。”黄老板忽然一脸悲痛道。
“病死的?”我心里暗暗摇头,黄老板很明显没有跟我说实话,虽然他老婆颈部处的淡紫色痕迹若隐若现,不像是上吊时被绳索勒死所致,但只是化了妆而已,一旦妆卸了,明星的勒痕必然会显现出来。
既然黄老板不肯说实话,我只好说自己无能无力,然后转身就准备离开,虽然我很想帮二哥,可如果会触犯忌讳的话,我也不敢乱来啊。
“你开个价。”黄老板见我转身,立即出声道。
“这不是钱的问题。”我摇了摇头,我承认我喜欢钱,尤其是知道钱可以改善我和家人的关系之后,我更加喜欢钱了,我每天晚上巴不得抱着钱一起睡,但,我不会为了钱而触犯忌讳,因为师傅早已对我千叮万嘱。
就在这时,我二哥忽然把门推开跑了进来,他先是赔着笑让黄老板稍安勿躁,接着便强行拽着我离开了房间,在客厅众人的注视之下,二哥把我拉到了卫生间。
二哥反手把门一关,立即瞪大眼睛怒视着我低吼道:“你怎么搞的?我让你来帮忙的,不是让你来装逼的,让你画就画,哪来的那么多问题?”
听到二哥这么说,我知道他刚才肯定听到我和黄老板的对话了,不过,禁忌是绝对不可触犯的,我只好一脸歉意道:“二哥对不起,这遗像,我不能画。”
“为什么不能画?”二哥瞪眼质问。
“她是自杀的,我不能画。”回答完以后,我怕二哥会误以为我是故意拆他台的,于是顿了一下我又继续开口解释道:“自杀的人不可以画遗像,这是我们这行的禁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