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是什么时候起的呢,研究所里总是会多出一些东西,可能是某个人的酒壶,也有可能是谁的刀鞘,这些东西就这么随着任务完成后的大家一起回到了研究所里,如同战利品一样,只是这些老旧而且看上去来历不明的东西并给不了人荣誉感,反而像是在陈列他们的罪状一样。
“谁把这些东西拿回来的啊?”银城开始好奇起那些摆在门口的东西究竟是怎么来的了,虽说是在大门后面小心的掩藏着,但是依旧是银城余光能看见的,这种东西只是出现一角在视野里也会给人强烈的违和感,这种被战场洗礼后沾染了污尘甚至血迹的东西,比起战利品更像是那些人的遗物一样。
“管这个干嘛。”其他人并没有在意,或者说并没有不适到无法忍耐的程度,毕竟这些东西并不会一直堆在那个地方,当它们多到研究所的其他人要注意到时,它们就在一个晚上全部消失,如同没有出现过,连一点痕迹也不会留下,直到清空后的第三天,新的战利品才会出现,然后又开始同上一轮一样的堆积。
也是,或许是某人的癖好也说不定。银城这么想着,从那以后再也没有在意过那些物品,而那些物品也在之后再也没有出现过了,取而代之的是不知道谁的破烂披风,也是从那时起明城这个不起眼的同事引起了银城的注意。
“前辈一定背负了很多东西吧。”明城在天台洗衣服时经常会和一旁的人搭话,平时陪着他的本来应该是那个穿着礼服的家伙的,但是因为出任务的原因明城被一个人留在了研究所,而早早就完成了任务单独回研究所的银城便成了明城的搭话对象。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难得我平时是很严肃的人吗?”银城有点好奇为什么明城这个新人会这么问自己,明明相比之下身为领导者的队长才应该背负得最多,而且自己平时的表现并不是一个有所背负的人啊?银城往往还自认为自己是这个团队里最松散的人。
“因为你杀人的时候并没有什么顾虑,和队长不同,你和我们对待生命的态度完全不同呢。”明城说着将一块破烂披风晾在了衣架上,这是他洗好的第六件披风了。
“啊,你说这个啊。”银城倒是没有对这个关于自己的问题有多反感,相反的他倒是有点好奇明城哪来的这么多破烂披风,按理说研究所的人基本上都是一人三条,顶多四条,但是明城这一堆的破烂披风的确有点离谱了,“我只是觉得生命没有什么意义罢了。”
“前辈是虚无主义?”明城有点吃惊,就连挂衣服的动作都停下了。
这是第八件了吧,银城在心里默数着,“不是虚无主义,只是觉得生命的意义并不是与生俱来的而已,比起存在皆有意,我更相信存在的意义就是寻找意义。”银城说出了自己的观点,这是他在战场上明白的,也是他能力的原因。
生命本身就如同一个普通的物品,只是生命会自我寻找自己的价值,然后为此付出,而这份怀疑引发出的付出,乃至于信念才是可贵之物,而非是生命本身,“我只是并没有把那些自我价值的人当做活人罢了。”
“那么在前辈看来,什么样的生命是没有价值的呢?”明城问出了这次对话的核心,而银城也将目光从眼前少年手里的破烂披风上移动到了少年的脸上。
少年的脸上有着一道伤疤,看上去是被刀划伤,因为研究所医务条件不足的原因所以留下了疤痕,让那稚气未脱的脸上多了份同龄人没有的沧桑,当然更多的原因是因为少年那份成熟,而正是因为这份成熟所以少年才会对着自己发问,他在好奇这个自己理想道路上的前辈为何有着和自己不同的观点。
他在怀疑自己的道路是否正确。
“像你这样的生命就没有价值。”银城回答了明城的问题,他看着明城那双疑惑的双眼,那眼中的倒影涣散。
“那些东西是你带回来的吧?”银城问道,他已经猜到一些了,这个少年应该就是那些物品来到研究所的主谋,“你觉得他们是正确的吗?”
“我觉得没人是错的。”明城的眼神突然坚定了些许。
“我们不是来造神的。”银城并没有直接否定明城的话,而是说起了自己的能力,“我的能力是夺取,夺取某个物品,某个人,甚至是某个观念,记忆,只要是我原因,我便能将那个人完全夺取,让他成为我的一部分。”
“真让人羡慕的能力啊。”明城发出了感叹,“这样一来前辈就不用背负杀人的罪恶感了吧。”
那些人不会死去,他们的意志和道路会成为银城的一部分,银城将背负着他们的人生,这就是身位夺取者应该负起的责任。
“他们的弱小成就了我的强大。”银城非常骄傲,因为他的强大来源于那些被他杀死的人,而这些本该毫无价值的生命被银城赋予了价值,这就如同是上帝一般,“而我也不会辜负他们,我会越来越强,我会带着他们走上我的道路,正确的道路。”
“前辈真是强大啊。”明城说着将最后一块披风晾起,今天的天气算不上晴朗,但是干燥炎热也能让这些披风干掉,“但是我无法认同你。”
银城这才发现明城收集的这些披风并不是研究所的,这些披风里有很大一部分都不是研究所发的,这些披风来自其它地方,只是最后落入了明城手里,只是银城很确信这些披风不是偷来的。
“我也想像你一样背负他人的期望。”明城说着拍了拍自己的腰带,和其他人的腰带不同,这个腰带是银城完全没见过的材质,材质看起来似乎并不是皮,反而像是某种矿物。
“只是我不会去夺取,我觉得生命都有自己的经历,对于生命毫无价值这一点,我是无法认同的。”明城说着将腰带上的披风取了下来,那是他自己的披风,上面寖染了血污,看起来并没有清洗过。
“是吗。”银城对明城的话感到了惊讶,他以为明城会说自己相当救世主拯救所有人之类的话。
“我不能看着那些生命就这样消逝,我也不知道什么样的路是正确的,就像你说的那样,每个人对正确的认识都不同。”明城看着银城的双眼,那是双乌黑的眼睛,里面有着自己的身影,“所有我决定都听一听,他们的道路他们的话语是他们来过的证明,不论他带来了错误还是正确,至少我会记住,这样我才能明白自己追求的究竟是什么。”
“你,传承着他们啊。”银城从明城的眼中看到了无数的身影,他们的服饰各异,银城依稀分辨得出,它们当中有自己战胜过的强敌,有被自己抹杀的无名小辈,还有教导过自己的父辈吗,他们的倒影在明城的眼中,虽然模糊得如同虚影,但是这些人确实伴随在自己的身边,虽然看不清脸也想不起名字,但是他们都陪伴着自己,成为了自己人生的一部分,成为了自己的力量。
这就是你眼中的世界吗。明城看着银城的眼睛,当中只有自己的倒影,以及身后无数的披风,当风吹过,披风如同无数旗帜般飘扬,上面的标志各异,文字万千,明城认得的只有一两个,但是当明城在这些不同的阵营前站着后,这些旗帜的道路最后都通向了一个地方,我从你眼中看见的我,居然是这样的吗。
“我不喜欢夺走他人之物。”明城将盛满水的盆子拿了起来,披风已经洗完了,不知道在之后自己是否还有这个机会,随着披风的增加或许下次洗完需要的时间会是一整天也说不准,“我会拼尽全力吧。”
说着明城离开了,而银城看着那众多的披风,随着风的离去它们已经不再飘动了。
“你为什么还不认输啊!”银城将明城死死的摁在了地上,诺亚想要上前帮忙,但是却被明城示意了不需要。
“因为我不认同你。”明城虽然气息微弱但是却异常坚定,他在从正面抗拒银城的力量,那被银城抓在手里的光球,那是明城的人生,更是无数无法继续前行的人托付给银城人生,那是他人施舍于明城的。
“你凭什么觉得他们会让你背负!”银城愤怒的冲明城质问,“不顾他人意愿,自顾自的背负,强行给死人空找理由,你和我有什么区别,不过是欺负死人不会说话罢了!”
银城无法理解,“你这个虚伪的家伙!你不过是,不过是在对我拙劣的模仿!为什么还要给自己套上高尚的帽子?”
模仿吗?自己不过是背负着杀人的罪恶在找慰籍也不一定吧,真的如此吗?自己不顾他人的意愿,从死人那夺走了道路?“我听到的可不是这个啊。
我从那些物品上听到的可不是这些啊,我听到的是更加恶毒的话,他们在憎恨我,他们想将我的灵魂拉入地狱,将我咀嚼成咋再吐进无光的深渊,他们在痛恨着还活着的我们,夺走了他们的我们。”
明城将银城的手抓住了,虽然没有力气拜托银城的束缚,但是明城依旧死死的抓住了银城的手,“我听到的可不是这些啊,但是我能清楚的明白他们的不甘!他们痛恨的,是这个之后夺取的世界啊!”
是的,自己也是个丑陋的夺取者,但是和银城不同,自己的的确确听到了他们的话,而不是像银城一样将这憎恶的话语当做了理所当然,这就是自己和银城的区别。
“更何况你还抛弃了他们!”明城死死的盯着银城,他看见了的是早已不是那双乌黑的眼睛了,如今已经掺杂着白色和幽蓝的,当初那能倒影出自己的双眼如今只有银城的身影,再也倒影不出明城了。
而那些人也没了,有的只有碎片,以及银城和身后的一团混乱的光。
而银城从明城眼中,看见的自己也只有自己一个人,那些背负,那些陪伴,已经成了力量,道路和意志都已经被遗忘,留下的只有从他人那夺取的力量。
但是明城依旧是那个明城,那披风相必之前更多了,他们就这样在明城的腰间,陪着明城见证成长,直面着那些死去灵魂的谩骂,和明城一同陷入迷茫也陪明城一起找到方向。
它们如今拧成一股,连接在了一起,在自己这个前辈身上。
“你的力量!不过只是夺取罢了!”泰坦说着冲到了银城的眼前,这一刻银城才明白,恐惧来自于自己夺取的灵魂,那个神在恐惧着泰坦,或者说恐惧着泰坦放出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