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老夫人神色一凛,沉声就问:“什么婚事?”
林姨娘才被拿住后厨上那乌糟事的把柄,王曦月立时就提起她的婚事,老太太眼下正在气头上,哪里听得了这个?
“大姑娘……”
王曦月充耳不闻,只管回老太太话:“姨娘说了,她娘家侄儿林哥儿是个顶齐整人物,年轻有为,入朝为官,虽秩只在六品,将来出人头地,保不齐也能给孙女挣个诰命回来,说到底,是孙女高攀了林家哥儿。”
她眉眼低垂,语气口吻皆是软糯。
温老夫人一听这个,抬手打翻了小案上置着的那只青瓷莲花盏。
林姨娘肩头一阵瑟缩,再不敢动。
温老夫人横眉过去,吩咐胡妈妈:“把齐哥儿抱出去!”
坏了。
林姨娘心下着急,只盼着伯爷能快些回府来,否则今日她只怕难以善了。
果然胡妈妈才抱着孩子领着小丫头们出了门,温老夫人缜着脸寒声质问:“你们林家是个什么门楣,你又是个什么东西?你伯爷愿意抬举你,你就敢蹬鼻子上脸,真当自己能上台面,也敢来唆摆满满婚事,是谁给你的胆子!”
“老太太,您听妾说,这里头是有误会的,并不是大姑娘说的那样……”
“是与不是,你心里清楚,我也明白。”温老夫人冷哼道,“我是老了,却没有老糊涂。你在你伯爷跟前挑唆,我管不着,林氏,这伯府上下,往后你……”
“母亲!”
忠敬伯回来的适时。
他也不过四十出头,常年在西郊大营行走,又练武强身,是以魁梧英挺,开口说话,更见中气十足。
温老夫人后话未曾说完,便被忠敬伯打断。
他正从门口进门,衣裳都没来得及换一套,急匆匆就找到荣安堂来。
林姨娘紧绷着的面皮一下就松了,凄楚着叫了声伯爷。
忠敬伯几不可见皱了下眉,快步进门,先同温老夫人请过安,话都不问清楚,弯腰就扶林氏起身,上下扫量,见她无恙,才问老太太:“她年轻,若有什么错处,母亲指点教导就是,何必动这么大的火气伤身呢。”
可他动作分明把林氏往自己身后藏了藏。
“你——”
温老夫人几乎要拍案而起。
王曦月见她真动肝火,才去劝她:“姨娘也是好心,操心我的婚事,也许这门亲事不尽如人意,确实她的一份心意,祖母不要生气了,只是眼下这桩亲我是万万不肯结的了。”
林姨娘牵着忠敬伯袖口扯了扯,忠敬伯就东了唇角要说话。
那点小动作没能逃过老太太的眼,冷着脸子根本就不叫忠敬伯说话:“这婚事自是不成,这阵子我便住在家里,好好替你寻一门婚事,也省的别人拿你婚事大做文章,倒叫她们顺心遂意!”
林姨娘脸色骤变,忠敬伯面上也不好看。
王曦月却笑着摇头说不用,然后又叫祖母:“我想到凤阳侯府外祖家中去,往后大概也不再回来了吧。
您上了年纪,清清静静在庄子上颐养最好。
叫我去那边,有外祖母在,只要阿耶一句话,往后我的事情,全权交给外祖母做主,对我或许才是一件好事。”
“胡说!”温老夫人虎着脸斥她,“我是上了年纪,可我还没死!难道你的事情我便做不得主了?如今把你的婚事敲定,哪里就要你外祖母替你撑腰出头的?说出去岂不叫人笑话!”
王曦月心头却只发凉。
这个家里,祖母和阿耶,也没有多大的不同。
明知道她在林氏手底下讨不着什么好日子,还不是一气之下搬去庄子颐养,躲了个清净,留下她受林氏磋磨。
现在又来说这样的话。
真要做主,她十五岁及笄礼后,就该寻一门门当户对的亲事了。
王曦月垂眸,瓮声道:“祖母,叫我去吧,您就当宽纵孙女这一次。您过清净日子,也叫孙女过几年清净日子去,成不成?”
“你……”
温老夫人一时无话。
这是在怪她。
老太太喉咙发紧,鼻尖一阵酸涩:“满满,那……终究是别人家。”
王曦月掀了眼皮:“我怎会是寄人篱下?伯府家中还有祖母给我撑腰,况且就算我要搬去凤阳外祖家,也不是这样走。
我阿娘的嫁妆,伯府里原该属于我阿兄的那一份儿,还有伯府本该给我填箱的嫁妆银子,我带有银钱傍身,住在外祖家中吃喝用度都不必走侯府公中的账,自然不算寄人篱下!”
林姨娘瞳孔一震,尖叫出声:“大姑娘这是想要分家不成吗?”
连忠敬伯都面色铁青:“简直是放肆,小小年纪,尚未出阁,便惦记家中产业!什么是应属你阿兄的?如今你有了弟弟……”
“说起阿弟。”王曦月声色清冷,掀了眼皮时眼底也是寒凉一片,没有半点温度。
她侧目去看林氏,视线又淡淡扫过忠敬伯,隐隐含着嘲弄:“内宅乱七八糟,可见姨娘能力实在有限。阿兄尚未寻回,阿弟就是忠敬伯府的全部希望,若养在姨娘身边,只恐怕将来不好。
阿耶又事事依从姨娘,想是对阿弟只管娇纵溺爱,不肯严厉管教。
若如此,忠敬伯府岂不没了指望吗?”
林氏面色一白:“大姑娘这是什么意思!那是我亲生的骨肉!”
“那是忠敬伯府的郎君,姨娘慎言。”王曦月语气坚定,转去看温老夫人,“祖母住在庄子上,不如把阿弟带在身边,哪怕当他给祖母解闷儿,总好过叫姨娘把他教坏了,将来祸累家族,后患无穷。
姨娘往后再给我添了阿弟阿妹,最好也送去庄子上,倘或祖母没有精力,不如就送到凤阳,我做长姐的,也肯尽心教导。”
“你简直是混账!”
忠敬伯怒斥一声,王曦月却已经不放在心上,只当没听见罢了。
她又垂首,望向自己指尖:“孙女如今也只有这些心愿,这些事情,祖母替孙女做个主,您来决定吧。”
分家,夺子。
这个恶人她要老太太来做。
这是这些年这个家欠她的,也是老太太欠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