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们东北,有种专门和鬼神打交道的人,叫出马仙。
他们最擅长用请大仙的手法,帮人平灾去邪。
比如说有些人家里进了脏东西,出马仙会帮忙请胡黄二仙来镇宅保家。
有些养殖户家里的猪、牛闹了瘟疫,就请五畜奶奶来赶瘟。
遇见了什么灾邪,就请对应的大仙。
我爷爷也会请大仙,而且他道行比其他出马仙高明很多。
出马仙都有对应的堂口,拜的哪路大仙,就只能请哪一路,而且一辈子也请不来几回。
我爷爷嘛,只要他想请,大仙一定来,而且哪路大仙都能请,请来的大仙又特别灵验,甭管你家是撞了大邪,还是被凶东西缠上了,分分钟搞定。
后来我爷爷替一个客户请大仙的时候,在场有个年轻的出马仙,看破了我爷爷的猫腻。
他说我爷爷压根不会请大仙,而是擅长养鬼,那些大仙,都是我爷爷养的小鬼假扮的。
他还当场骂我爷爷是个故弄玄虚的骗子,其实我爷爷真不是骗子,只是那年轻出马仙见识不够,不知道我爷爷的名头。
后来那人的师父来了,他师父一见我爷爷,先给了徒弟两耳光,然后给我爷爷磕头,恭恭敬敬的说:我徒弟是个蠢人,不知道养鬼匠的名声,小的在这儿,先给师爷赔罪。
我爷爷笑了笑,拍拍那师父的肩膀,没难为他们俩,径自走了。
结果年轻出马仙还不乐意,说他们师徒都是请真大仙的,干嘛还要给一个养鬼扮大仙的骗子磕头赔罪?
那师父凑到年轻出马仙的耳边,讲了一些什么,顿时那原本站起来的年轻出马仙,朝着我爷爷离开的方向,重重的磕了一个头。
其实这对师徒说得没错,我爷爷就是个养鬼匠,请的大神,也确实是养的小鬼假扮的。
而且我爷爷就靠这一手,在东北出马仙的行当里,辈分超然不说,当年还赚了一箱子金条。
可惜我爷爷命不好,被扣上了“牛鬼蛇神”的帽子,金条全部被收缴了不说,最后差点死在牛棚里。
爷爷历经生死,大彻大悟,在平反之后,把我父亲和小叔叫到面前,烧了我们白家一代代传下来的《养鬼秘术》,同时还警告我父亲和小叔,以后绝对不能学养鬼!
他还说养鬼原本就是桩刀头舔血的邪门买卖,夜夜提心吊胆,不如过过安稳日子。
靠养鬼发的财,也终究是黄粱一梦。
从此,我们白家人告别了养鬼,专心做起了小生意。
一晃许多年过去了,原本以为我们白家不会再跟养鬼产生什么交集。
但万万没想到,1993年的鬼节,我却被家人逼着,走上了养鬼之路。
我叫白安然,那一年19岁,我正在修车铺修自行车,老家表哥一脸焦急的跑了进来,说我家出事了,我爸让他开生产队的拖拉机来接我。
我一听,立马扔了手里的自行车,上了拖拉机的斗,路上我问表哥我家到底发生了啥事,他神叨叨的,一个字都不说。
等到家的时候,我瞧见老宅子的围墙上,写了一个大大的“奠”字,门梁上吊着两盏白灯笼,也贴了黑色“奠”字。
母亲坐在门口,哭着烧纸,地上还有一片白纸花。
哎呀,到底出啥事了?在我们老家,可只有葬礼才这么整,难道是父亲、小叔……
我急匆匆的问母亲:妈,家里出什么……
话还没问完呢,母亲忽然朝我下跪,嚎啕道:安然,妈对不起你啊……
母亲把我整得一头雾水,我这好好的,你怎么就对不起我。
可能是母亲的哭声,引动了屋内的父亲、小叔,他们俩出了屋,跑到我身边,朝我下跪。
我真的都懵了,长辈给我这个晚辈下跪,不怕我折寿啊?
我慌忙去扶,三人都不起来,还朝我磕头。
这可真把我搞急了,我跺着脚说,你们要再这么不明不白的给我磕头,我可就走了。
母亲这才站起来,抹了抹眼泪,声音颤抖着说:安然,你能不能……能不能当养鬼匠?
“当养鬼匠”这四个字,不亚于晴空霹雳,劈得我久久说不出话来。
见我沉默,母亲摇了摇我的胳膊,问:安然,能不能……
我眼睛有些发酸,咬紧牙关,问母亲:养鬼匠有禁忌,十八岁之前必须入行,过了年纪再去当,就开不出阴阳眼,养起鬼来,跟送死没区别!
小叔凑了过来,说他有办法搞定这个禁忌!
“你有办法搞定你怎么不去当?”
这句话估计把小叔伤到了,他身子抽泣起来,一边抹泪一边说:安然,我和你爸这个年纪超过太多,我们是怎么都入不了行当的,如果真能入,我们还能逼你吗?
他这句话倒是提醒了我,从小到大,父母和小叔对我都特别好,如今他们这么着急逼我当养鬼匠,应该有隐情。
我努力克制着愤怒的情绪,问父亲:爸……家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父亲眼圈通红,说:是啊,出大事了,需要钱,很多的钱!
我当时就被这句话哽住了,只是因为钱,你们就逼我当养鬼匠送死?
合着我只是你们的摇钱树?
看我情绪越发不对劲,小叔伸手推了推父亲,让他嘴笨就别乱说话了,别聊着聊着还跟我聊出仇来了。
他数落完我父亲后,走我身边,讲起了最近家里发生的事情,原来,三个月前,我母亲得了肝癌,光做手术就得几十万,更别提其他放疗、化疗、进口药的花销了。
我家就是普通农村家庭,别说几十万了,在93年,几百块钱对普通老百姓来说,都是一笔很大的钱了。
拿不出钱来,我爸和我小叔就动了歪心思,小叔是收古玩的嘛,钱没赚到,但认识的人很多,他们俩当起了倒爷。
只要附近有盗墓的队伍挖出了宝贝,他们俩负责运送货物、寻找买家。
这活不正经,可是来钱快。
眼看着赚了不少钱,只可惜,三天前,父亲和小叔运货的时候遇见条子了,没办法,他们只能弃了车和货,跑回家了。
所以他们人没事,但是货被缴了,要给倒斗的队伍赔钱,赔二十五万,三个月赔不出钱来,就要收我爹和小叔的命。
他们俩没命了,我母亲就更没钱在医院里安排手术了,也得回家等死。
父母和小叔合计了三天,最后实在没办法了,才想着逼我养鬼赚钱!
小叔讲到这儿,很是懊恼,捶胸顿足,说他和我爸当时遇见了条子,就该跟他们拼了,保住了货,也不会欠那么多钱,更不需要逼我养鬼。
此时我的气已经全消了,走到母亲身边,轻轻搂住她,说我愿意养鬼,这已经是我们白家最后一条生路了。
父母见我答应,稍微松了口气,可悲痛的情绪,依然还在。
自古最悲痛的事,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
不过,让我喜出望外的是,小叔为了我当养鬼匠,竟然在前两天背回来一具活尸。
如果有活尸在,我超龄养鬼……并不是死路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