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诺站在窗前，俯瞰着窗外兽龙袭击后的基地。在酸雨、兽龙的攻击、人类大规模杀伤武器的摧残下，基地到处泛着白烟，犹如一口沸腾的大锅；不少地方还在燃烧，着着火焰、冒着浓烟，就像锅中翻滚的局部；加之基地层层圆形的结构，更加剧了这种形象。人类自己制造了这口大锅，以为待在锅里很安全，然后他们差点成了锅中的食物，而兽龙就是这次袭击的食客。

“一直以来，我始终认为，雷神峰基地是iii号大陆最安全的地方……”看着窗外的景象，最高指挥官德诺开了口，“但是现在看来我错了，我们以为固若金汤的城池被兽龙轻易突袭，要不是有那些英勇奋战的士兵，在座各位的生命、地下城那数十万居民的生命，很可能就都要终结在昨天了。”他回过身来看着坐在圆桌旁一直保持着沉默的官员，眼神中有些疑问、有些遗憾、还有些生气。

“不打算说说吗？发表一下自己的观点。”他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看着眼前的这些人，他们都是基地指挥部的高级军官：高级参将布雷德、情报部长拉芙娜、常规部队司令员李顺龙、兽龙部队司令员埃登……这些人平时言论挺积极、挺犀利、挺有观点，可现在都傻了，没人愿意开口说第一句。

“你先来吧情报部长，告诉我，为什么昨天当我在办公室窗户前已经看到翼龙从云层里飞下来的时候，基地的警报却还没有响起。”

德诺看着拉芙娜问道，其他人也看了过去，事实上刚刚指挥官问的问题也都是他们心中的问题。

“这……”拉芙娜想要开口，却不知该从何说起，她紧张地组织着语言。

“别告诉我你是最后一个知道发生兽龙袭击的人。”德诺又补充了一句，他要好好埋汰一下这个情报部长，这么严重的袭击竟然没有事先预警，也许他需要重新评估这个职务的人选了。

“它们进化了，那些生物进化了。”拉芙娜说道，“这就是问题的根本原因。”注意到指挥官德诺只是皱了皱眉头，并没有插话进来，她赶紧抓住机会继续说下去：“看看它们用来什么方法来逃避我们的侦查吧，它们先用了雷暴云，这个星球上随时随地都可能出现雷暴云，所以我们习以为常了，它们通过云层隐蔽了自己，云层中的电磁效应和密集的闪电屏蔽了我们的探测器，然后它们发动了空袭，用一些我们都不知道是什么物种的怪物空投了地面部队，最重要的是，它们竟然还控制了我们驯化的兽龙，这才是这次袭击突然而来又难以收拾的原因。”

这是一段漂亮的回答，她成功解释了为什么没有事先发现情况，同时也把问题的矛头引向兽龙部队，因为是兽龙部队驯养的大批兽龙反叛加剧了这次危机。

“我们的部队没有任何问题，我们一直严格按照兽龙驯养工作标准看管那些兽龙，并且它们之前表现得一直非常温和、友善，它们在生态站里过得很好……并且是我们的人，我们的兽龙战士们解决了这场危机，我请你清楚这一点，情报部长女士。”兽龙部队司令员埃登瞪着眼、喘着气说，从他通红的脖子就能看出他激动的情绪。

“你们并不是孤军奋战，埃登司令，我们的常规部队也发挥了相当的作用，在二层防御环上抵挡兽龙大军的就是我们，最后协助你们拿下生物中心保卫战的也是我们……”常规部队司令李顺龙忍不住说道，他再不开口，功劳就没有他们常规军的份了。

“难道你们没想过指挥部的有效决策吗？为什么都在喊自己辛苦。”高级参将布雷德开了呛，“如果没有指挥部果断使用的33枚‘补天石’重型导弹，兽龙大军至少会以3倍的数量降临基地。”

“呵，我谢谢你的‘补天石’导弹，它差点变成了‘毁天石’。”李顺龙哼笑了一下说道。

“要是详细统计一下，可能重型导弹热核伤害造成的损失不比兽龙攻击造成的损失少多少，我这是实话实说，你可以问问一线士兵们的看法……”埃登也跟着说道。

“什么意思？你是说我们不该发射那些导弹？”布雷德没想到两位司令会这么看他自以为英明的做法，他有些气恼。

“你应该把那些大招武器留在该用的时候，而不是随随便便就扔出来……”

“也应该看看友军的情况，那毕竟是大范围伤害武器。”年长的军官开始教刚入职的新参将作战经验。

“到底谁是参将，是我还是你们？我们在面临危机情况的时候可没有任何可靠的信息辅助我们判断……”

“嘿，我想说，情报部门已经尽力了，你们不能指望我们帮你预测未来，没人能预测未来……”情报部长继续为自己辩护。

“够了。”眼看着一次分析问题的会议变成了抢功劳，进而又要变成互相抱怨发牢骚，德诺不得不开口打断了讨论。

作为最高指挥官，他最想知道这次兽龙为什么如此强势地攻击了基地，这就是一次有预谋的袭击！

但眼前这帮人无法回答他这个问题。

他还想知道现在iii大陆其他地方还安全吗，人类在这片大陆上还分布着数以百计的设施和十几个定居点、城镇，他们需要撤离吗，还是兽龙只在乎攻击雷神峰基地？

当然这个问题眼前这帮人恐怕也没法回答。

他更想知道他们该怎么办，兽龙既然能发动一次这样的大规模入侵就一定能发动第二次，官兵们有他们的军人使命，当然要留下来；但基地的地下城里还有数十万居民，他们怎么办？

显然，眼前这帮人更加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个人终端传来了徐奎之教授的信息：“我在你办公室。”

谢天谢地，这位老教授终于肯亲自离开生物中心来到指挥部了，这大概是到目前为止唯一能让德诺心情放宽的事了。

“好了，今天先到这里，”德诺准备结束这毫无意义的会议，去和徐奎之教授见面至少还能得到一些有用的东西。

“对了，这场战斗一线官兵付出了很多，不能让他们白流血，对所有部队进行表彰，论功嘉奖，但团级以上军官除外……”他又突然想到了必须安排的一些事。

“另外拉芙娜，既然兽龙进化了它们的能力，我们也给提升监控水平，以后卫星探测到有雷暴云形成都要做出预警，必要时派无人机进入云层侦测情况。”

“好的，指挥官。”

“顺着斯科特阵亡这个线索，找找他最后活动的踪迹，必要的时候兽龙部队配合一下深入大陆内部搜寻，这项工作要成立调查组，仍然由情报部负责。”

“是，指挥官。”这次回答的不仅有拉芙娜，还有埃登。

“还有……”德诺又想了想继续说，“将整个基地战备级别提升为一级战备，检修地下城的隐蔽系统要保证随时可用，顺便安排地下城的居民进行一两次应急演练，既然兽龙已经发动了这么大规模的袭击，难保它们在暗中策划着第二次、第三次，我们得随时准备好才行。”

“是，指挥官。”这一次回答的是全体高级官员。

会议终于结束了，现在德诺要见见徐奎之，和这个行星生物学泰斗，也是自己的老师兼老大哥的人好好聊两句。

“真高兴您老人家肯驱动尊驾，到我这个小房间里来。”德诺一回到自己的指挥官室，就拥抱着徐奎之教授说道。

“你知道，生物中心正在维修，那儿现在没法呆了，所以我过来看看，总不能一直用三维投影的方式和你见面。”老教授带着他惯常的笑容回答，虽然一头白发，脸上也都是皱纹，但他精神抖擞，好似年轻人充满了活力。

“我猜你最近一定有不少新的发现。”看着徐教授放在桌子上的密谍机（三角卡片式的，保管机密资料，并且可以进行三维投影展示的独立电脑）德诺扬了扬眉毛，按下了中央的按钮。

“识别数据浏览者……雷神峰基地最高指挥官德诺……授权许可。”机器发出语音，随后三维投影被投射呈现在桌子上方的空间。

“当然，承蒙上天的关爱，这次入侵又让我们发现了不少新物种……带来给你瞧瞧。”看来这才是教授莅临指挥官室的目的，亲自护送密碟。

一些在这次入侵种首次出现的兽龙呈现在眼前：脊骨兽，就是那种浑身长满骨刺，形如巨型恶犬的家伙；电絮葵，藏匿在云层中的一种海葵状浮游生物，身体分布大量电荷，这玩意成功塑造了黑云，并且形成了电磁屏蔽效果，真希望拉芙娜早点知道这个物种；虚坤，巨型飞行鲸鱼般的恐怖生物，体内充满了生物机体产生的氢气，就是这东西在袭击中让防御墙实效、将大量陆地兽龙空运进了基地内部……还有大概十几种的全新兽龙，它们很好地解释了这次袭击中许多让人不解的谜题。

老教授带来的东西，远比会上那些军官巧言舌辩有用得多。

“谢谢，老哥，这正是我想要的资料。”德诺收起密碟。

“兽龙的进化速度越来越快了，它们显然在学习人类的造物，我一直担心的就是这个事情。我们把武器带到这个世界，杀戮、征服，然后这里的生物适应，以它们的方式加以理解、学习，最后形成了它们自己的战争机器，反过来对付我们……似乎这一切正在上演。”老教授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说。

进化是徐奎之教授最关心的问题，但作为指挥官，德诺更关心一些实际的事。比如这次兽龙入侵中的很多疑点，现在其中的一些已经解开了，感谢老教授，但还有一些，德诺心中挥之不去。

比如那条变异的巨大异常的翼龙，安东尼，它以前曾是兽龙骑士斯科特的伙伴。

“我听说安东尼还活着，你们把它关进生物中心了？”

“是的，在地下的一个秘密研究区里。”徐奎之淡定地回答。

“生物中心好像有它想要的东西啊，离这么近，没问题吧？”

“你可以放心，卡尔取出了那块影响它心智的神经元晶石，安东尼现在重回自我，它的身体在缩小并且在自然愈合，而且关它的地方四周都有激光笼、全屏蔽，能保证安全。”

“所以，我的理解是，我们可以指望它告诉我们到底发生了什么，有什么东西主动预谋了这场袭击，那些新物种很可能也是它的杰作。”

听到德诺的这个判断，徐奎之教授眼神一亮，“不愧是苍青星四大驭龙者，判断依旧是那么犀利。”他微笑着开口说道。

“那都是过去了，老哥，你不是更强大过？只是岁月不饶人……”聊天的这段功夫，德诺从机器前接过两杯咖啡，将其中一杯递给徐奎之教授。苍青咖啡，这是他们俩共同喜欢的东西。

“所以你判断那是什么？”德诺喝了一口咖啡，看着窗外，“改变了安东尼，控制了那么多兽龙，策划了这次入侵行动，差点就给我们造成一次致命打击……”

“应该不会是……”徐奎之教授也喝了一口，然后似乎欲言又止，陷入了沉默中。

“远古兽龙王。”指挥官德诺终于说出了他想说的那个名词，他和徐奎之教授一直讳莫如深的名词，那是他们心中共同的痛和刻骨铭心的记忆。

“唉……我宁愿相信它们在二十年前那场清洗中都死了。”徐教授叹了口气，缓缓地说。

“是啊，如果真的还有远古兽龙王存活，那iii号大陆可就危险了，毕竟我们没有四大御龙者了。”德诺附和着。

“你不还在呢吗，而且我们还有后来者，卡尔在这次战斗中就表现得很不错。”

徐奎之非常满意地对卡尔表示了赞赏，在年轻人当中，卡尔上校是他最看好的。

“可仅有他一个远远不够，我们得抓紧培养一些有天赋的新人了。”德诺说完转身注视着窗外的基地和远处iii号大陆绵延无尽的风景。

他并不知道，在他指挥官室的窗外，一只似蜻蜓模样的虫子正爬在角落下，它一动不动，仿佛粘在了墙上，到徐奎之离开房间时，它才悄悄地飞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