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竟忘了,解契对双方会造成反噬,如双方都突破境界,修至高阶,反噬带来的伤害便微乎其微。
可眼前女子,刚刚筑基,身体根本承受不住反噬之痛。
强行解契,不仅会有生命危险,甚至会走火入魔。
晏行之扫了眼已晕倒在地的少女,几缕被冷汗打湿的发丝,凌乱地粘在她的额前。
若不解开这该死的契约,只怕她会给自己带来无尽麻烦,误了复仇大计!
凤眼微眯,眼神冷了下去,他毫不犹豫对着胸口闪光处,伸手一拢!
掌心上,立时出现一颗绿色的草芽状印记,草芽舒展着两片嫩绿的叶子,微微跳动。
只要轻轻一握,掌心之物就会化为乌有,他和她便不再是道侣。
地上,钟离打着颤将身子蜷缩成一团。
剧烈的痛让她神志恍惚,本能地张开嘴,痛苦地呢喃:“师兄,救我……”
晏行之背过身,不去看她。
手指微动,掌心的草芽顿时裂开一道缝,在空中剧烈抖动,摇摇欲坠。
钟离随之惨叫着在地上打了个滚,她浑身痉挛,像一条濒死的鱼,嘴唇微张,气若游丝。
晏行之神色一顿,胸口没来由地涌起一股沉闷感,堵的他烦躁难安。
都说优秀的猎人,会用最快的方法结束猎物的性命。往日那些来取自己性命的人,被一招毙命,化为齑粉时,他只觉畅快无比。
眼前这个蠢笨无知的女人,连猎物都不算,可自己为何……
晏行之第一次犹豫了,怔忡中,身体诚实地先做出选择。
他漠然收手,转身,看着地上命悬一线的少女,静默而立。
良久,将印记重放回胸口,冷冷道:“也罢,待本尊解开你身上的谜团,再解契也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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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极宗,浮华殿。
一众内门弟子纷纷垂首聚于殿前。
清荷面向众人,手执灭魂鞭,秀眉紧蹙,颇有几分威严。
“还有五日,就是四大宗门试比之日。我无极宗已连续两年拔得头筹,若今年再次得魁,便可获得上古秘籍《般若心经》。修炼此经,日后飞升大成之境指日可待!因此,本次试比,我们只许第一!不许第二!”
众弟子群情激愤,立刻振臂齐呼:“必胜!必胜!必胜!”
清荷满意的勾起唇角,忽而,话锋一转:“你们日日勤学苦练,我并不担心。但唯有一人,令我日夜难眠,忧心不已。”
“师姐说的是钟离那个废物吧?”
“前几年,都是靠师姐多赢了几场,才险胜几分。今年,听说凌霄阁新收的弟子好生了得,不过短短两年就突破境界,修为直逼宗主!”
“我也听说了,那人叫……叫萧以何,对,听说,他出身微寒,莫名就投奔了凌霄阁!”
“要是他投奔我们无极宗就好了……可惜,都怪钟离!她要争点气,我们何至于此!”
清荷嘴角勾出丝若有若无的笑,看向柳广。
二人对视一瞬,柳广微微颔首,心领神会。
他轻咳一声,上前拱手:“师姐,往日也就罢了,这次比试既如此重要,为了宗门的荣耀,依我所见,不妨扣了钟离的弟子牌,待其修为提高,下次再参加比试。”
众人闻言一愣,下一秒,脸上纷纷浮上默许之色。
“不可!修仙者,以诚卫道,这样欺瞒作假,即使赢了也有愧于心。”大师兄乘风厉声反驳。
柳广拂袖,冷嗤一声,面向众人:“宗门大比,本就是能者参试。钟离,她够格吗?”
“对啊,她之前丢的人还不够吗!”
“能被凌霄阁的外门弟子一掌击飞,我都替她臊得慌。”
乘风嘴角一僵,声音陡然变大:“可她是亲传弟子,必须上场,这是历代宗门恪守至今的规矩。怎可轻易打破?”
柳广扑哧笑出声:“师兄,你怕修得不是剑道,是愚道!若论规矩,钟离凭何能进入我无极宗?以她的资质,别说亲传弟子,外门弟子,也没她的份。”
众人立刻帮腔。
“二师兄说得对,这规矩,本意是展示亲传弟子的功法,换言之,是彰显其师尊教导有方。可是,钟离……”
“她上去,哪次不是丢人显眼,这就是在打师尊的脸!”
“就是,宗门的荣耀且不论,同为弟子,我们这么做,是维护下他老人家的脸面。”
反对声此起彼伏。
乘风面色涨红,梗着脖子,极力解释:“可是,可是钟离她也拼尽全力了,只是能力有限......”
作为大师兄,他也曾对这个不争气的小师妹怨声连连。
钟离被捡回来时,只有五岁,彼时,他刚满十二。
新人入宗,先测灵根。
“叮——木灵根!”
众人纷纷面露嫌弃之色,木灵根被称为伪灵根,资质最差,难成大器。
修仙本就需一点天赋,钟离的资质,在无极宗,只配成为杂役。
谁料,师尊面平如镜,伸手将弟子契种入钟离的眉心。
众弟子惊讶地半晌无言,回过神,议论声四起。
“她何德何能,可以成为亲传弟子!!”
“师尊是老糊涂了吗!?”
“我天生水灵根,才是个外门弟子。这小娃娃资质愚笨,竟......”
“她该不会,是师尊的私生女吧。”
乘风冷着脸,一计眼刀丢过去,身侧的外门弟子立刻识相地噤了声。
毕竟,作为天赋异禀的冰灵根,他是第一个被种契的亲传弟子,外门弟子得罪不起。
是夜,师尊召唤他入静室。
偌大的房间里,烛火闪烁,映出长风师尊慈悲的面容。
他不由得想起今日师尊的反常之举,顿时心里起了波澜,思绪飞扬。
“乘风。你有心事?”
师尊不疾不徐的话,犹如一计惊雷,将他拉回现实。
他支支吾吾半天,一咬牙脱口道:“师尊为何要收钟离?”
“你不服?”
“徒儿不敢,只是......木灵根天资愚笨,难以修成大道。这样的人,恐会折损师尊脸面。”
他抬起头,对上师尊的眼睛。
那双眼只是静静望着他,眼里透着慈悲和深意。
“乘风,你说,这世间万物,若只用眼睛去看,能看得周全真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