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玄瑾克制着火气站起身,转身背对着她道,“你以为本王愿意?若不是你又昏迷第二次,本王原是打算让人接奶娘过来帮你的!”
江临月心中懊恼,可是看见盖在她身上的玄色披风,她知道,若非逼不得已,萧玄瑾确实不愿意碰她这个不洁之人。
不然,若真是个登徒子,他又何必给她盖条披风,隔着一层呢?
“多谢殿下……”
她除了道谢,只在不知该说什么来缓解此时的尴尬。
萧玄瑾听了,怒哼一声,披风也不要了,径直走向门口,极为不悦地道,“本王明日会派人来德安堂保护你,防止牛五的事再发生。”
“林墨每天午时、戌时照旧在后巷接你去雁迟苑,你若嫌身上不干净,可在北苑泡过温泉、换好衣衫,再去喂奶。”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他感觉简直比带兵打仗更累,气得拂袖走出了门。
“女人真是麻烦!”
这句话他说的声音虽然低,但夜阑人静的情况下,江临月还是听见了。
她怔了怔,回想刚才他对她做过的事,也怄得快吐血。
“你才麻烦,要不是你把我带回京城,我在麒麟镇和煦儿过得何其自由自在?”
“哪用得着母子分离、冒险诊病,憋得自己堵奶发烧……”
她碎碎念地埋怨着,裹着披风回到了房间里,命伙计提来热水,匆匆洗了个澡,换了一身干净衣服。
又熬药喝了,才和衣躺在床上,小寐了片刻。
天还不亮,病人们就又在德安堂前排起了长队,但是京兆府的衙差也到了门外。
江临月听伙计说京兆府的人来了,忙走出来开门。
衙差的头头走上前说道,“德安堂大夫江空明,有旻州人氏牛五状告你是庸医,医死了他的妻儿三人。吾等奉京兆尹陆大人之命,前来带你过堂问话。”
江临月女扮男装行医,总要有个名字,因她的名字有临水照月之意,就取“天空明朗”的同义,更名叫江空明。
一听这话,所有病人们都围了上来。
“胡说八道!江大夫是神医,药到病除!我爹昨天来时都快死了,一剂药、几根针下去,他老人家立刻就好了很多!怎么可能医死人?你们不要冤枉好人!”
“官差大人,你们可不能带走江大夫呀!我们这么多的病人,都指望她看病呢!只有她能治好瘟疫!”
群情激愤,令官差们十分为难。
那衙差的头儿解释道,“只是过堂而已,江大夫若是不去,即便与他无关,也没有自证清白的机会。还请乡亲们让一让,干扰官差办案可是要杀头的。”
“我跟你们去。”江临月走出医馆,对难民们说道,“不过是例行审问,大家不必替我紧张。还请诸位在此等候,不要四处走动,一会儿德安堂的早粥就做好了,大家吃一碗暖暖身体,我很快就回来。”
病患们全都忧心忡忡地目送江临月远去。
京兆衙门的公堂上,跪着牛五,外面空地上还摆着一大两小三具尸首。
江临月一走进去,就看见那白布遮盖的尸体,心都不由得紧紧揪着。
前世做医生的时候,她也送走过很多病人,都是用白布搭着,被家属推走,那是医生最不想看见的一幕……
她本以为,自己可以治好春娘和她的儿女,过几天就能看见他们活蹦乱跳来德安堂吃粥。
想到这里,她的眼睛微微一红,垂下眼眸,步履沉重地走了进去。
一走进正堂,就见年约四十岁的京兆尹齐博严端坐堂上,人如其名,甚是威严。
江临月躬身行礼,“草民江空明,参见齐大人。”
齐严博一看,怒拍惊堂木,“大胆江空明!上得我京兆府公堂,为何不跪?!”
江临月支起身子,拂袖负手在身后,露出腰畔那块貔貅玉佩。
“启禀大人,只因草民奉旨行医、治理瘟疫,宸王殿下特赐玉佩一块,好让草民免受一些不必要的骚扰。”
“草民带着宸王殿下的信物,自然不敢轻易跪拜,不然岂不是给大人招祸?”
“这……”齐严博一眼就认出那块玉佩是萧玄瑾多年不离身的东西,脸色一变,忙起身走下来,反倒对江临月的玉佩一拜。
“见玉佩如见宸王殿下,还望宸王殿下恕罪。按例,本官要给江大夫看座。来人……”
江临月却谢过了齐严博的好意,“不必了,齐大人。公堂就是公堂,草民虽不宜跪,但还是要尊重大人的威严。”
齐严博不甘心地看了她一眼,也不坚持,便回到座位上,说道,“江大夫,这牛五的妻儿,昨日在德安堂看诊,回到家就腹痛不止,先后暴毙而亡。”
“牛五深夜报案,说他家妻儿在德安堂里吃过你的药和粥,之后你还给了他们三人一人一颗蜜饯果子。可有此事?”
听了这话,江临月不禁皱眉看向牛五,“蜜饯果子?”
从回京到现在,她就在德安堂诊治病人,连街市都没去过,哪儿来的蜜饯果子给别人?
牛五立刻指着江临月,哭诉道,“不错!就是这个庸医害死了我妻儿!仵作都检验出来了,他们肚子里的蜜饯果子是泡过砒霜的!这蜜饯就是姓江的给的!”
江临月看着牛五一口咬定是她给的蜜饯,不由一阵胆寒。
她转身问一旁站立的仵作,“请问仵作,春娘母子三人是因为吃了有砒霜的蜜饯,才毒发身亡,与我德安堂的药和粥都无关,是吗?”
仵作点点头,“小人已经开膛验尸,发现他们肚子里都有未克化的蜜饯肉,经验证,致死之物确属那几颗蜜饯。药和粥无毒。”
江临月又问,“他们肚子里残留的蜜饯肉有多少?”
仵作道,“每个人都吃了大约一颗蜜饯。”
齐严博愤慨地一拍惊堂木,质问江临月,“江空明,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话说?!”
江临月紧抿双唇,眸光冷厉地看向牛五。
只见那厮躬身缩头,目光既不敢看齐严博,更不敢直视江临月,但是余光却不断扫视二人。
做贼心虚!
江临月的心里,不由通透了几分。
她抬起头来,对齐严博一拱手,“齐大人,草民要看看尸体,不知可否。”
齐严博听了,皱眉看了一眼仵作,然后点头道,“好,本官同你一起到外面去,倒要看你有什么道理可说。”
江临月来到外间,走到春娘的尸首旁,掀开了她上身的白布。
众人看见春娘的前身虽然被麻衣盖着,还是血淋淋的,都不由转过头去。
江临月却蹲下来,细细看了看春娘的脸和眼睛。
只见春娘的脸色绀青,眼睑和结膜结合的地方也有血点淤积,确实像是中毒的症状。
可是春娘的口鼻略微歪斜,周围有一片苍白的区域,和脸部其他部位的颜色很不一样。
她不禁抬头看了牛五一眼,不知那憨厚老实的脸皮,究竟藏着一副怎样的狰狞面孔。
接着,她又看了两个孩子的脸,也同样是如此。
她愤怒地握紧了拳头,站起来对齐严博说道,“齐大人,可否容草民再次验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