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内袅袅余香。
顾南宴手捧字画,自在地欣赏着其上的笔墨。沈清欢则东翻西找,总是刚拿出一本书,瞥一眼封面就插回去。这数个偌大的书架,竟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
“没有找到感兴趣的书吗?”顾南宴偏头投去视线。
“我瞧这书架上放的尽是经书,史书,兵书,实在提不起兴致。”
这样的回答在顾南宴的意料之内,他道:“我自小阅读的便是这些圣贤书,学习谋略,礼仪,没有看过其他杂书。这书房之内所有的藏书都是我读过之后挑选下来最喜欢的,你想要的那种,如果没有,实在抱歉。”
“呃......”
没有他喜欢读的书是小事,但是他刚刚听到了什么?
一个书房,若干书架,摆的整整齐齐,十分紧凑,每个书架上都存满了书,少说也有五百本,其中还有不少晦涩难懂的古文经注,他居然说都看过了???而且还喜欢??
沈清欢随便拿了一本叫《神经》的书,指着它震惊道:“那这是什么书??这你也看??”
顾南宴道:“那本是神仙写的经书,母上大人推荐的。”
沈清欢道:“这你也信??”
顾南宴道:“母上大人推荐的书,我每本都看,即使不太敢兴趣,也会把它放在这私人的藏书阁里。”
那你的母上大人大概是有那个读《神经》之后留下的病。
沈清欢一边暗自腹诽,一边把书放回书架,笑道:“那你可知我喜欢什么?”
顾南宴道:“不知。”
沈清欢道:“圣贤之书,我确实不读,但论琴棋书画,我倒算内行。”
见面以来,只知道沈清欢这人会武功,会打斗,爱喝酒,却怎么都看不出是会琴棋书画的人。顾南宴好奇,放下字画,道:“公子曾在书塾读过几年书?”
沈清欢道:“不曾读过。”
“.......那?”
“在青楼待的时间长了,看那些姐姐们跳舞弹琴,久了也便会了。”
“.......”
空气突然安静。顾南宴拉回视线,重新拿起字画。
沈清欢的母亲是北晋最大的青楼花魁,自小在母亲身边,就算不刻意去学,到底也会潜移默化一些东西在记忆里。小孩子都是天生聪慧的,诗他跟着那些装模作样的文人墨客吟,酒他学着那些富商大贾喝,歌他随着瑶池里的歌妓们唱。此番话告诉顾南宴,也不算作假。
沈清欢偷笑,看着顾南宴闭口不谈青楼却又微微面红的样子特别想欺负。
“诗才呢,我不如你,但是玩,你不如我。”
他爬到顾南宴右侧,揽住他的肩,指着桌道:“你这画,说是上上品,在我看来其实就是寥寥几笔的几座山水几只鹤,意蕴浅近,本可以让你我雅俗共赏。但你们读书人总是喜欢锦上添花,从画面,诗词中那些本就单一的意思上加上自我感觉良好分析,从中寻找快乐,觉得自己和那些大家有心境上的共鸣。我就不一样,我看见什么就是什么,爱说什么就是什么,虽然话浅,却比你们要纯粹得多。”
顾南宴深色的眸子投来异样的光,似是从没想过这些。
见他对自己的话起了兴趣,沈清欢更有劲头了,接着胡诌:“你像写诗,不也是这个道理吗?抒情诗,就是为了抒发自己的情感,文人呢,总是要借物去把自己的心情抒表达得更为具体,再用华丽的辞藻添油加醋一番,来引得世人的称赞。往往他们都是要为了一些字眼冥思苦想,对不对?”
顾南宴又放下了字画。
“我就不一样,来一壶酒给我喝,我喝的上瘾,那种感觉就会自然而然的出来,我能一气喝成一蹴而就,想写什么就写什么,写的东西不仅比他们纯粹,而且更有感情,完全不需要为了字眼去苦恼。”
“你看,玩,是不是更吸引人?文人,就该去玩,就该喝酒。”沈清欢眨了眨眼。
顾南宴挑眉,认真地想了想,然后认真地回答了他一句。
“想法有趣,但属于无稽之谈。”
“切,你这口气像我师父那老人家一样。”沈清欢拍桌,抢过他手里的茶,一口气喝了,“怎么就是无稽之谈了,那我那天作的诗你也听说了,那可是酒后即兴作的。你茶不管用,来,我替你喝。改天你再出来跟我喝次酒试试。”
顾南宴不置可否,没当回事。转身去拿新的文卷,翻找时,忽然听到一声响嗝。
“啊~这茶真好喝!”
顾南宴这才发现他们两人的茶杯早就被喝空了,回到座位上,发现壶里也已经空空如也。
“......”
抬眼看是沈清欢的嬉皮笑脸,他这才明白过来之前的一切不过是调笑话,之前说的“君臣有别”四个字被当成了屁放,于是嘴角扯起一个笑容,温和地把他请了出去。
沈清欢站在门口委屈道:“殿下,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我刚刚说的那都是肺腑之言,而且外面这么冷。你怎么好狠下心。”
顾南宴微笑道:“我是想请你观赏一下这天穹上的万千星辰。等我把在屋里的酒温好了,就请你进来。”
书房里根本就没有酒,这是下了逐客令,意思是他在外面站的再久也不会让他进去的。沈清欢嘻嘻笑道:“殿下要请我在这高雅的书屋喝酒,承蒙厚爱,但确实有些不妥,应当告辞了。这是看殿下待人亲切,这才多留了些时辰。只是路上听闻宫里有宵禁,现在哪也去不了啊。”
顾南宴回头瞥了一眼桌案,道:“时辰未到。”
话音刚落,殿前钟声响起。
“当......当.......”
十二下,正是亥时宵禁的报时。
沈清欢靠在墙檐看着他,一脸人畜无害。
顾南宴:“......睡里间。”
沈清欢捏好了时间,就等他这句话,又顺理成章,大摇大摆地坐了回去,憋不住笑。
“谢殿下。”
顾南宴用手揉自己的眉头:“若是没有书看,就请到客房就寝。”
沈清欢举手发誓道:“我哪也不走。”
顾南宴道:“噤声。我还想再看会书。宵禁之后,你若不噤声,赶人的可不只是我了。”
话中有话,看来宵禁钟声过后还有人专门视察的。那看来等顾南宴睡下后,和宫内探子互通情报需要更加小心。
不过这都是后事了,现在他最想知道的事可不是这件。
“二殿下,那这书房煮酒......可还算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