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料到你不会相信。我问你,燕青铜的偶身后来是否变回了肉身尸体?个中缘由在老夫的《千偶秘技》中详有记载。”庄主从怀中取出古籍,翻至一页,只见上面画满人体骨骼和五脏六腑图样,旁有注解,上书:原生人成武偶者,无解;原死人成武偶者,解封后,木偶之身将恢复死尸。
羽惊鸿看在眼中,心中不愿相信,挑衅道:“这书上那么多人体图画,我还以为老头你为老不尊,不知从哪弄来的春宫图。”陆啸宗听到这里,微皱眉梢,露出不喜之色。他为人正直不阿,即使面对敌人,依然觉得羽惊鸿有些口无遮拦,略感不悦。
庄主怒道:“放肆!这些人体结构图乃是制作人偶、木偶的绝世技巧,神偶山庄历代庄主呕心沥血之作。岂是你小子所能领悟!若不是看在无极云海宫的面子上,不想让你卷入我与天都之间的恩怨。岂会在此与你费这唇舌?老夫杀人如蚁,何须辩解!”
羽惊鸿哼了一声,尽管心中不愿承认,一时之间却又无法反驳。难道心中默认了他之所言?以他的行事作风,确实无须辩解。但除此之外,他的所作所亦都是不可原谅的罪行。想道此处,心意已决道:“就算义父之死另有蹊跷。你利用义父的尸体杀人,是对死者的不敬。对天都灭门,是对义父的污蔑。这些都让我无法置身事外。”说着,双手紧捏成拳,努力抑制着自己的愤怒。
“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庄主冷笑一声,一挥长袖,只闻 “叮玲玲”异声再起。众人抬头一看,雕木悬梁上冲下一个身影,抢先冲向羽惊鸿,来者是一身新郎打扮的人偶。陆啸宗正欲动作,突然,凄厉笛声传来,一道黄色音波从门口闪电般飞速击向新郎。
新郎本能双手一挡,竟是落得个双手锯断、木屑横飞的下场,硬生生地后退三步。在座各位无不变色,知晓来了高手。只见来者身形瘦弱,白发老者,正是木道冲。木道冲手中紧握横笛,肩上扛着一个人,浑身是血。老者一改平时病态,对着庄主怒目而视。手中横笛乃是方才经过樱花林时,从丫鬟尸偶手中强夺而来。
陆啸宗望着木道冲肩上血人,惊呼道:“他……”
木道冲神情悲愤,轻轻放下肩上之人。只见此人华丽衣饰血污斑斑,气息全无,竟是海天殇。众人哗然,一个个愤然起身,怒对神偶山庄庄主。木道冲怒道:“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南海天都与你究竟有何冤仇?数千门人几乎毁于一旦。如此杀孽,当真是人神共愤!”
此时,庄主手指灵动,女偶顺着他的肩膀、膝盖一路下滑,走到海天殇身旁,搭着脉搏和胸口,查明毫无生机。庄主确认无误后,猛然起身,挥舞双臂,笑声凄凉,竟是又喜又悲:“死了……他终于死了……啊啊啊…..他居然死了!”见他癫狂,众人不解,一时静观其变。
庄主似怒似喜,非哭非笑,猛地怒指木道冲,声带恨意道:“他废了你的左肩,还是下不去手。是也不是?”木道冲怒道:“你好狠的心。居然抓人亲眷,要挟海掌门来杀我三大派。海掌门行至半途,幡然醒悟,知晓犯下弥天大错,挥掌自尽。你快把海夫人交出来,给天下正道一个交代!”众人闻之愤慨,陆啸宗更是怒不可遏,咔嚓一声,一拳打的桌椅四分五裂。
众人正欲群起而攻之,又闻风铃异动,一个红衣媒婆打扮的武偶从内堂押着一名贵妇走了出来。贵妇红唇齿白,明艳动人,正是海天殇之妻舞倾城。舞倾城一见海天殇尸首,不能自抑,悲喊一声:“天殇……”,脱开媒婆,梨花带面,扑身大哭。直哭的人肝肠寸断,悲痛欲绝,闻之不忍。哭至半响,突然起身,目露凶狠,怒道:“你究竟是谁?为何灭我天都,杀我相公?报上名来,就算我身枯力竭,也要为夫报仇!”豪言壮语夹带着不解仇怨,竟是何等坚毅,何等悲壮。眼神中恨意仿佛要燃尽九重天,烧尽神偶岛。
庄主闻之绝决誓言,仰头悲凉一笑,缓缓拿下神秘斗笠,露出嗜血真身。一头灰白长发,双目如鹰般锐捷,高鼻薄唇透露年轻时节的秀气,满脸伤痕揭示人生之沧桑,眼神中流露着柔情,透露着悔恨,含泪颤声道:“倾城,你还要杀我吗?”
舞倾城得见他之真容,仿佛触电般退后一步,声露恐惧道:“你……你……居然是你?你还没死?”陆啸宗和木道冲看清庄主容貌,隐约认出身份,为之变色。
庄主不禁点头,恨意悠然,颤声道:“好,很好。你果然还是盼着我死。”
舞倾城突然失态狂笑,咬牙切齿道:“哈哈……哈哈……我真是愚蠢,我早该想到是你!聂、万、峰!”在场众人大惊失色,纵然是猜到真身的两位老者,脸色也是阴晴难定。神偶山庄的神秘庄主居然就是当年叱咤南海的不世英雄,以一人之力将海殿势力连根拔起的南海天骄,南海天都不世基业的创派祖师-----聂万峰!!!
聂万峰缓缓点头,沉声道:“不错!我就是南海天都的昔日掌门-----聂万峰!陆兄、木兄,我们久别阔见,两位风采依旧!”
陆啸宗愕然:“聂兄当年举南海天都全派之力力助我中原决战魔域,斩妖除魔,是何等豪情,何等人物!为何堕落致斯?”木道冲也是诧异道:“为何是你?聂兄!据传闻,在十年前,你不是已经葬身火海了吗?”
聂万峰惨然一笑,道:“传闻中,十年前亡海四鹰图谋越狱,与我恶战。激战中,亡海四鹰不惜纵火烧牢笼,与我同归于尽。五人皆葬身火海。唯有大弟子海天殇被我一掌推出火海,幸免于难。是也不是?”陆啸宗与木道冲不解其意,对视一眼,默认点头。
“世人痴愚,对于来自正义之士的传言总是深信不疑。因为这个传言是从我爱徒海天殇口中传出,编的合情合理。世人皆是深信不疑。其实当日杀我者正是海天殇和她。”聂万峰语气轻描淡写,看着舞倾城。舞倾城也不辩驳,只是对着聂万峰冷笑。
见众人讶异,聂万峰继续道:“十几年前,南海集镇上出现一个闻名遐迩的烟花之地---名曰‘烟雨廊桥’。其中有九名身姿曼妙的烟花女子,游戏风尘,醉生梦死,舞酒陪笑,被酒客美称为‘薄情九钗’。凭着舞技无双,薄情九钗之冠便属舞倾城。当年,老夫的不惑寿宴便请这薄情九钗歌舞助兴。”众人听到此处,便猜到了七八分。
“舞倾城舞艺精湛,国色天香。老夫戎马半生,征战沧海,未能顾及终身大事,亦从未有女子能够征服老夫。寿宴之上,酒过三旬,不能自持,终究对她动了心。”听到此处,众人寻思:舞倾城十几年前少女模样,比之现在更是娇艳妩媚,楚楚动人。聂万峰当时英雄盖世,又是孑然一身。自古英雄爱美女,动心也在情理之中,并无不妥。
“不过,舞倾城卖艺不卖身,久戏风尘,手段高明,三言两语便轻巧避过。从此,老夫念念不忘,但佳人未得,顾及面子,未对天下宣布,只有海天殇知晓。于是,老夫带着大徒弟三天两头进那烟雨廊桥,一掷千金,只为博红颜一笑。一来二去,终在中秋佳节打动美人芳心,相约不日成亲。”聂万峰突然神色变得黯淡。
陆啸宗皱眉道:“这本是佳话一桩,为何……?”
“就是这畜生!”聂万峰怒指海天殇,厉声道,“中秋后三日,倾城邀老夫去一座孤岛欣赏日出。不料,这厮早已埋伏在那。旭日东升时分,趁老夫不备,出掌将老夫打伤。倾城亦是连环出击。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以老夫的阅历也不曾察觉,这两人不知何时已经勾搭在一起。倾城深藏不露,武功更在当时的海天殇之上。两人联手将我重伤,逼我跳海自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