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起?谁和谁的缘分,会在这里起来呢?不会说的是我吧?”展叶红读着读着,忽然会心的一笑,一种极为可笑的想法忽然出现在自己的脑海里,旋即又被他以可笑的名义而排除。几百年前关在这里的这个前辈会不会和他一样,也在这里碰上了给他治伤的美女医官呢?还是说,他本身就是个美女,偏偏在这里遇到了一个帅哥狱卒呢?
没心没肺的展叶红很快就在脑子里把各种各样的桥段编演了一遍,时不时嘴角还会勾起一抹奇怪的笑容。当然,他的手并没有停下。
展叶红的手指轻轻触摸着那细细的刻痕,指端沿着先辈曾经留下的痕迹一路而下,闭上双眼去细细体会当年刻字之人的心境。
紧急,那时,一定非常的紧急。
见字如见人,展叶红少年时代日日紧握毛笔的苦练在这一刻终于有了一些作用。那两个字迹的笔画歪扭却显得简洁,显然是在一种极为紧急,时间不够的情况下仓促刻就的。横竖撇捺,每一笔都好像是一个生活的人物,正在对着展叶红温言软语的诉说着当时的情形……
突然,他的手指一停。
当指尖滑到最后一笔捺时,整个地砖忽然轻微的晃动了一下。那晃动极轻、幅度极小,但是在展叶红的细微感知之中却是如此的清晰和巨大。
地砖是活动的!
展叶红黑色的眼球好像在黑夜中发现了珍宝一样,此刻对着那块刻字的地砖发出阵阵闪亮的光芒。因为好奇和激动,此刻在他脑海中金娜的影子也暂时性的消退了。
展叶红发现这个秘密后却并未立刻动手,谨慎的他先是回过头,又闭上眼。当确定这个平常就没什么人前来的囚室确实没有动静后,这才小心翼翼的将那块地砖整个取出。探头探脑的向里面张望着。
里面,是一张泛黄的羊皮纸。
羊皮纸,在造纸术从东方传来之后几乎绝迹的东西。
展叶红用双手轻轻的将之取出,而后拿到了月光之下,每一步都轻手轻脚的,生怕一时不慎将这宝贵的东西给弄得粉碎了。
“呼……”轻轻吹了吹上面的浮尘,一行行的蝌蚪文立时映入眼中。“蝌蚪文?这位前辈倒是挺奇怪的,既然会写方块字,为什么又要用蝌蚪文呢?莫非,是怕我们这些后来的家伙们看不懂?”
展叶红想了想,又摇了摇头,径直翻开了那羊皮纸制成的小册子。在第一页上,大笔书写着一行字——“圣龙誓言”。
“那是什么?”展叶红按耐不住好奇,又继续翻看了下去,这个小册子似乎是一部诗歌集。没有序文,没有自述,除了标题的文字外,其余都是一行行标注音律的词谱。不过,展叶红翻到了最后一页,才发现所有的曲调都是为了一首歌词而谱!
“我发誓勇敢的对抗强暴(qiang
bao);
我发誓抗击一切错误;
我发誓为手无寸铁的人战斗;
我发誓帮助任何向我求助之人;
我发誓不伤害任何妇人;
我发誓帮助我的兄弟骑士;
我发誓真诚的对待我的朋友;
我发誓对所爱至死不渝!”
“好大的口气!”展叶红读罢,不由得惊呼出声,而旋即他便又摇了摇头,叹道:“是好大的志气。”全文一共八句话,但是每一句话都给自己加负了一种沉重的义务,常人若是能在一生之中完成其中的一种便可称之为圣贤了,可是这篇《圣龙誓言》明显是要让宣誓者承担所有。
所有,那将是一生的苦行。
展叶红掩卷沉思,脑海中不由得一时波涛汹涌。一个身背长剑,踽踽独行在苍茫荒原上的骑士形象呼之欲出。“若是自己接受了这篇圣龙誓言,那么,我能做得到么?”
“我干嘛要做到啊!?”窗子里展叶红那没心没肺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窗外,月色正浓。
同样眺望着窗外月色的,还有城堡顶端书房内的巴尔处老板。一手拿着颜色殷红的葡萄酒杯,一手攥着一封信,此刻正望着窗外的月亮愁眉不展。
“吱呀”一声,书房的门被人直接的推开,老布托晃着自己的白胡子有些气愤的走了进来,见到窗边的巴尔处便没有好气的道:“我的巴尔处老爷,您知不知道现在是几点了!?”
巴尔处慢慢的挺着大肚子转过身,换上他那副生意人特有的微笑道:“当然,我的执政官大人,现在可是凌晨三点二十三分。”说起来,竟然好像这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事情一样。弄得老布托直接气的蹦了起来。
“如果派人把我从被窝里面拽出来就是为了听你在这里开玩笑,或者喝那该死的红酒的话,我一定要让你好看!”布托一生气时,胡子就会左右大幅度的摇摆着,样子极为滑稽,让人见了便想发笑。
不过,这次巴尔处没有笑。他只是静静的将手里的信封递了过去。
“这是什么?”布托显然有些奇怪。
巴尔处再次转过身,走到窗边看着月亮道:“你看看自然就知道了。这是刚刚希德尔少校派人送来的,他此刻正在安顿信使,一会儿也会过来。”
布托看着巴尔处那副故作高深的样子便觉得有些生气,不过听说连希德尔都已经惊动了,便也不再怠慢,直接拆开了信封看了起来。
信笺不长,但是却让老布托足足看了十多分钟。那张老脸,此刻已经紧成了一朵菊花一样,一脸的阴沉之色。
“感觉怎么样?”巴尔处饮了一口红酒,慢慢的调整了身形,让自己那肥大的身躯靠着窗沿上,尽量显得潇洒一些。不过,布托显然没有这份审美能力,看着巴尔处那圆圆的肚子,又看了一眼手中的信笺只得默默的叹了口气。“怎么会这样呢……”
“砰”的一声,书房的门再次被人从外面一把推开,希德尔连身上的军装都没换,便马不停蹄的从驿馆跑了过来。一进门便径自走去拿起巴尔处书桌上的那瓶珍贵的红葡萄酒鲸吞牛饮似的给自己灌了下去。殷红的酒水滴淌在他的大胡子上,却也没有心情去擦拭一下。
巴尔处也不阻挡,就那么默默的看着。
“哈……”过了一会儿,当半瓶红葡萄酒都被喝光的时候,希德尔才用衣袖一抹嘴角,脸色有些微红的说道:“那王庭特使说,展叶红的父亲本来答应了要送来赎金,但是不知为什么却又迟迟没有动静。这笔钱是色西王庭出的,以赎买王国将领的名义补发的,要我们立刻交接!”
“岂有此理!俘虏赎买和交接的事情两个月前就已经结束了,他们此时来拿着一笔钱就要赎买走奴隶,哪有这样的道理?”布托晃动着大胡子说着,竟然也有些义愤填膺起来。
希德尔看了他一眼继续道:“没办法,又没有延期不得放归俘虏的规矩,王庭特使到来交涉而且俘虏的赎金一到不论如何,只要人还活着就必须立刻将之交还。这是我们西方传承千年的战争法则,不容更改。我对那个信使说,还不清楚自己的奴隶里面是不是有个叫展叶红的,因此需要查证一段时间,先把他稳了下来。但是,接下来该怎么办?我们真的要把这棵摇钱树交还过去么?”
巴尔处闻言,忽然猛地一仰首,整杯鲜血似的红葡萄酒流进喉咙里,他嘴角一片鲜红,好像刚刚吞噬过血肉一样对二人道:“二位,这展叶红一旦交回去,我们的卡迪亚将会面临多大的损失不用我说了吧?”
布托恨恨的“哼”了一声,却没有说什么。“血手展叶红”的名字,此刻已经是整个卡迪亚的金饭碗了,周边城镇、乡村、城堡之中慕名而来的人数已经是往年的整整三倍还多,因此而带动的商业、农业和服务业的发展简直是十几年来都未曾见过的繁荣。就连城中的妓女都在短短的一个月中数量翻倍。现在若是一旦将展叶红交还回去,卡迪亚面临的损失将是个极为庞大的数字。而这些,绝不是一袋赎买俘虏用的赎金就能抵消掉的。
希德尔也皱着眉头想了想,道:“可是,不交又怎么办?要知道,战争法则……”
“战争法则又没说,我们需要把死人交还回去”巴尔处的双眼忽然冒出一阵雪亮的光泽。布托和希德尔先是一愣,随即便恍然的“哦”了一声,紧接着便皱起眉头,紧张的思索着这个计划的可行性。
正在这时,敲门声忽然响了起来。
“进来!”巴尔处将酒杯随手丢在窗台上,而后走向了书桌。此刻,一身紧身剪裁的侍女服裹着金娜那窈窕妩媚的身影慢慢出现在了众人的视野之中。她先对着客人施了一礼,而后对巴尔处福了一福道:“老爷,夜宵准备好了,不知你们需不需要享用?”
巴尔处看见金娜到来脸色也忽然变得舒缓起来,他也不顾外人在场,上前一把掐住金娜的屁股,将她一把揽在怀里,肥厚的嘴唇靠在她耳边道:“夜宵就不用了,一会儿老爷我要去吃你……”
“老爷你讨厌!”金娜故意娇羞似的对巴尔处白了一眼,可心中却是翻江倒海,一股呕吐的欲望被她拼尽全力方才忍住。
巴尔处看了看一旁面色有些古怪的希德尔和布托,这次恋恋不舍的松开了在金娜屁股上肆虐的大手,对她道:“好了,你先去洗漱一下到房间等我吧。老爷我一会儿就来。”
金娜乖巧的应了一声,而后缓缓的退出门外,在关门的那一瞬间,她分明听到巴尔处和布托等人正在说着“展叶红……已死”之类的话语。她不动声色,默默的关上了房门。
窗外,月亮已经坠入山谷
黎明前的黑暗降临
夜,显得更加深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