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厂房附近的一家小饭馆，时不时传出酒盏碰撞时发出的清脆响声。我换了一身行头，和预枫俩点了几个小菜，坐着饭馆中喝酒。
“老大，都下半夜了，我们还要等啊？”预枫放下手中的啤酒罐子，趴在桌上抱怨道。
“等，不然我们很难再抓住他。据我所知，老怪物受了伤必然会四处吸食灵气来疗伤。”
“吸食灵气？那也该到深山老林那样灵气充沛的地方去啊？怎么到贫民区来了？”预枫更加不解，皱着眉头哀怨地问道。
“话虽没错，在郁钟的世界，到处是充盈的天地灵气，随时可以吸纳。但在地球就不一样了，这里灵气匮乏，所以，郁钟就不得不寻找另一种替代品。”
“什么替代品？老大你别卖关子了！”
“人血。”我冷冷地道，“人是万物的根本，人血又是人的根本，所以说，人的血液是一种不折不扣的补品。除了天地自然产生的仙气，可以说，没有任何东西能与之匹敌。”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老是传闻有什么吸血鬼！”预枫大骇，于是四下转头张望。说罢，我又扫了一眼橱窗外几个乌黑的街角。
“这家饭馆，能看到周围的三条街，刚好适合我们守株待兔。我相信，用不着天亮，郁钟便一定会出现。”
“还要等到天亮？不是吧，我都困死了！”
“你就忍忍吧，好歹咱也是为了苍生……为了百姓……晚睡一会不会死的。”预阳迷迷糊糊地拍了拍预枫的肩膀，也趴到了桌上。一桌三人，就只剩下我还是清醒的。望了望饭馆白墙上的挂钟，凌晨三点整。
“三位先生，能不能麻烦你们先回去？小店要打烊了……”年青的饭馆老板娘怯生生地走了过来，双手紧张得在白色围裙上摩擦不停。
“上面不是写着24小时营业的吗？你当我们文盲啊？”预枫半眯着眼抬起头来，指着背后的一块营业牌。
“不是不是！我男朋友突然打电话来说生病了，家里没人照顾，我必须回去一趟……希望三位见谅。”
“那好吧。”说罢，我推了推预枫，随即向外走去，坐到了四座跑车的后排座位上。预枫预枫见状也相互搀扶着东摇西摆地走了出来。
在饭馆老板娘落下饭馆卷帘门的轰隆声中，一阵凉风从街的那头吹起，吹得头顶上悬挂的白炽灯为之晃荡。恍惚的光影中，我仿佛看到饭馆的门边一个瘦小的黑影一闪，转眼钻进一旁的巷口。眼角的余光收了回来，我的嘴角即刻泛起一阵冷笑。
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我起身搀着预枫，摇摇晃晃地走到车里。
“他来了。”借着扶预枫躺下的功夫，我附到他的耳边低声语道。
“老大，怎么样？我这招醉酒战术还可以吧？”预枫睁开一只眼睛，咧了咧嘴。
“老大，有一点我不明白。他明明知道打不过你，怎么还送上门来呢？”预阳趴在驾驶座上，嘴巴微不可见地蠕动着，远处看来，更像是酒后囔囔自语。
“没猜错的话，郁钟被我取了火焰元灵，失去了控制超自然力量的能力。现在，他比只比普通人类多一点蛮力，就和你俩差不多，所以只能找没有防备的人下手。”
“就这丫瘦成这副德行还和我俩差不多？我看他怎么像个美洲侏儒似的？”预枫说着不甘心的抬头，用眼角的余光瞥了角落里的黑影一眼。
“但凡异能者，他们的肉体都经过灵力的改造，就算有朝一日灵力丧失了，他们的肉体还是要远比人类强悍。”说着，我便想起在厂房里郁钟举起比他身体大数倍的轿车朝我砸来的画面。
“哦……那老大，我要问你个问题。”
“说。”
“你确定你能打赢他吗？没把握的话咱还是打电话报警吧……”
“胆小鬼！就你这样还救世主嘞！”我鄙夷地看了预枫一眼，将目光转回到阴暗的角落。
“老大，饭馆的老板娘出来了。糟了！郁钟会不会先对她下手啊？”预阳吃了一惊，本能地抬起头来，我急忙示意他镇静。
“如果我是郁钟，一定会先攻击老板娘。显而易见，郁钟之所以迟迟没有攻击我们，就是担心中了圈套，上了我们的当。而攻击饭馆老板娘再合适不过，只此一招，就可以探出我们是真醉还是假醉。”我静下心来，冷静地分析着形势。
“那怎么办？我们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老板娘被杀吧？”
“你说能怎么办？以我们的速度根本追赶不上郁钟，只能等他自己靠近。有时候，一些人的牺牲是无法避免的。”抬起头来，透过车窗，冷眼看着老板娘拉下卷门后径直朝着巷口走去。
“老大……这不好吧……你怎么变得这么冷血了？”
“我一直都这么冷血。”我回过头，冷冷地瞪了预枫一眼。“有人想要活着，就必须有另一个人为此付诸牺牲，可能是我们，也可能是别人。这是自然法则，法则是无法避免的。再说了，即便你救了她人家会领情吗？她依然会把你当做异类，依然会报警抓你。”
“老大，我明白了……”预枫低下头，木讷地沉吟道。
我回过头，看着一步步逼近巷口的饭馆老板娘。她的脸上挂着焦急的面容，如她所说，像是在担心家中另一半的安危，可是她却完全没有察觉到死亡和恐惧正在巷口拐角的阴暗角落里蛰伏，就等着她一步步地送上门来。
老板娘的脚下的布鞋一次又一次摩擦着地面，发出轻微的，扣人心弦的声响。
“老大，对不起！我还是要救她！”正当我被走入巷口的老板娘吸引去注意力的时候，预枫突然站了起来，身影一晃，从天窗跳出车厢外。
“嗷——”一声狼嚎骤然打破午夜的静寂，预枫转眼化成一头咆哮的青狼，纵身一跃，飞扑向那阴暗看不见光亮的小巷。
“啊——”老板娘只觉一阵黑风扑来，便跌坐在地上。待她抬头再看去时，眼前的一幕是她此生都难以忘记的——一头巨大的青狼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咬断了蜷缩在角落里老人的头颅。干瘦老人的脖子登时鲜血喷涌如柱，不少鲜红的血滴溅落在女人的脸上和青狼的头上。饭馆老板娘眼珠一泛白，便在尖叫声昏死过去。黑色巨狼吐出叼在嘴里的瞪大着眼珠的头颅，看了一眼地上躺着的饭馆老板娘，随即漫入茫茫的夜色，粗壮如臂腕的狼尾在巷子里久久地摇曳……
我望着预枫消失在夜色里的巨大身形，口中喃喃念叨：这下完了……
“谁叫你变身的？你以为你会变身就很了不起吗！”回到家里，砰的一声摔上门，我的怒火也一如火山般喷发。
“呕——”卫生间里，变回人形的预枫吐得一塌糊涂，脑中咬下郁钟头颅的画面历历在目。
“老大，你就别骂他了。你看，他从路上一直吐到现在。”预阳拍了拍弟弟的背部，哀求道。
“那是他自己活该！我真后悔当初救了你们！还把魔力传授给你们！”
“老大，你说这样的话是不是太伤人心了……预枫他也是救人心切啊……”预阳低下头，语气中透着不服。
“你说这话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说怪我不肯救那个女人了？”
“哥，老大，你们别吵了……呕——”预枫说着又趴回到洗漱台上，口中白色的呕吐物喷涌而出，与此同时夹带着酒精霉变后的熏人气味。
“老大，我并没有怪你的意思，你对我们的救命之恩我们永世不会忘记。但是，小枫晚上并没有做错啊，他不但杀了郁钟，而且还救回了一条人命，这有什么不好？我就是不明白了，你为什么要骂我们……”预阳背对着我，嗓音贯穿我的胸膛。
“他还没有错？你们难道忘了我怎么跟你们说的吗？无论如何都不能变身！我说的话你们都当放屁是不是？！”我怒吼着一圈砸在卫生间的烤瓷玻璃上，巨大的玻璃顿时破为碎片。
“你不是也变身了吗……”
预阳的声音如同霹雳传进我的耳中，嗡嗡作响。“不是也变身了吗……”——多么讽刺的一句话啊！
“我明白了……”我苦涩地笑着回过头来，“你们一定是以为我怕你们抢我风头，所以才不允许你们变身和使用魔法……”
预枫和预阳沉默不语，正如和我猜想的一样。
“那好……”我笑了笑，眼角微微有些发烫，实在是没想到在他们的眼中，我竟是这样的一个人，我这么做到底是为了谁？有谁能理解我？
“既然你们不相信我，就不要做兄弟了……从今往后，你我三人，一刀两断，兄弟之情到此为止！”
“老大！”说罢，我不顾身后之人的呼喊，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