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过后，何杰再次来到了篮球馆中，只见滕厉早就在里边等着自己了。

“跟我来。”他掐灭了手中的烟头，便带着何杰进入了球场旁边的录像室，一个录像室并不大，里边还站着八名球员，再加上何杰和滕厉，顿时显得有些拥挤。

“你看看这些，这是近三年武汉一中参加比赛的视频，上面都表明了比赛日期。”何杰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打开了录像。

录像里清晰地放着两年前武汉一中在预赛中与武汉十二中的比赛，最终比分定格在23:56，可谓是大败而归，但不得不承认，就算是到了比赛最后一刻，武汉一中依旧没有放弃。

“球员个人能力不成熟，团队配合不够默契，容易被对手干扰……”何杰一边看着，一边随口便说出了这场比赛武汉一中所暴露出的弱点。

闻言，高二球员倒没什么大反应，但已经上高三的许庆和周子光二人对视一眼，皆是看出了对方眼中的惊骇，当时教练不也这么评价那一场比赛的吗？

滕厉闻言，更是心惊不已，何杰的评价虽然和自己几乎一样，但自己那是出于一个教练的本能，再经过反反复复看了几遍录像，这才得出这个结论，但眼前的这个高一新生居然一眼便看出端倪，这份毒辣的眼光便非常人能得。

何杰可不管别人的反应，按着快进很快将两年前的比赛全部过掉。

看着去年的比赛，何杰沉默了，他没有再评论什么，不是因为这支球队完美无缺，而是他能明显地看出来这支球队在短短的一年时间内居然进步如此之快，虽然方才他所说的缺点在第二年的比赛中依旧存在，但已经不是那么致命了。

不仅如此，里边还有两个熟悉的面孔，周子光和许庆。作为两个内线球员，二人的内线技术两年相比不可同日而语，在去年和武汉七中的友谊赛中，虽然最后以45:70败北，但球队的45分中，二人就得了35分，可谓是厥功甚伟。

渐渐地，何杰眉头慢慢皱了起来。

“你也发现了吧？”看着何杰的表情，滕厉苦笑着说道。

何杰默默点点头，去年的比赛中，这支球队的每个球员都很尽心尽力，但不得不说的是，球队所能发挥出的威力完完全全被限制住了。

首先是内线方面。自古以来，篮球界便有得中锋者得天下这么一种说法，别说是高中篮球，大学篮球，就是CBA，NBA也都是这样，一支球队里，后卫出色的球队战绩未必有多好，但内线球员出色的球队，成绩决不会差到哪里去。

在这些录像里，何杰不难看出，周子光和许庆，在与对手的内线对抗中是占优势的，但这并不能成为他们的遮羞布，从失误上面便可以说明问题——有不少球，后卫都不能很好地给到中锋手里。

其次是外线方面。在去年的比赛中，高一球员（今年是高二）王洪江虽然只有三次中投出手机会，但三投全中，绝对是一个优秀的炮台，但他只有三次出手的机会。

“我们球队里虽然有不少后卫，但以前打的都是得分后卫，对于控球，虽说可以兼任，但效果你也看到了，要是再给我两年的时间，我能把他们训练成优秀的控球后卫，但可惜他们在我们学校的时间只有三年。”滕厉叹了一口气，说道。

“我这个当了五年的教练，居然是去年才知道，所谓的特招生名额，原本是专门为篮球准备的。”说到这，除了滕厉，在场的人脸上都闪现出愤怒之色。

“每年，这个名额总是会被各种关系户不知以什么渠道占用，直到去年，我才在校长办公室看到了特招生的填报表，当时，我找校长据理力争，甚至不惜以辞职相要挟，他才答应把今年的名额空出，让我支配。”说到这，滕厉目光稍微柔和了一些，这一句承诺曾经让他兴奋了很久，为此他几乎走遍整个武汉街头，只为寻找配得上那个名额的人。

“终于，我找到了。就在我兴匆匆跑到校长办公室的时候，却被告知，今年的这个名额又被人占用了。”

何杰这回明白了，原来滕厉是把自己当成关系户抢了自己的名额，难怪那天那么对自己。

他忽然想起那天校长看向自己奇怪的眼神，那句让自己摸不着头脑的话，现在看来，都是事出有因。

何杰陷入了沉思，尽管先前发生的事是个误会，但尽管先前他们没把自己当成队友，但那副嘴脸也难以让自己释怀，那样的话，即使自己加入了，也不能与球队完全磨合。

见何杰虽然没说话，但至少没拒绝，滕厉心中升起了一丝希望，但他知道该说的自己已经说了，若是自己死缠着不放，只会惹来对方的反感，失去了这么一个人才不说，自己也会抱憾终身。

“请你相信我们的诚意，不管你什么时候想通了，都可以找我。”滕厉诚恳地说道。

何杰抬起头，恰好遇上众人的目光，他分明从这些目光之中看到了什么，但他只是点点头，一声不响地走出了球馆。

“教练！”看着何杰走出球馆之后，八名球员把目光齐刷刷对准了滕厉。

“我知道你们想说什么。”滕厉伸手止住了他们说话，早就看穿了他们的心思：“他现在还没拒绝，已经是很好的结果了，至于明天的比赛，哼，难道真的少了一个人你们就不战而降了？”

“回答我，是不是！”

“不是！”

“听不见！”

“不是！”

响声震耳欲聋，响彻整个球馆，回音绕梁，久久没有散去，八位球员斗志昂扬，方才的萎靡早就消失不见。

眼见自己再次激起了队员们的斗志，滕厉也总算松了一口气，满意地点了点头，心中暗道：“明天只是一场热身赛，成败并不重要，只是再过两个月，就是全国联赛湖北赛区预选赛了，希望你别来得太晚。”

这般想着，他又一次点燃了一根烟，狠狠地吸了一口，暗自琢磨道：“如果他最终还是不肯来的话，就只能在高一范围内进行一次选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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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自习回来，何杰吃着桌上父亲为自己准备的热腾腾的夜宵，何宗凯微笑地望着眼前的自己最为骄傲的儿子狼吞虎咽地吃完了夜宵。

“老爸？你答应了项叔叔什么？”何杰知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即使自己初中三年成绩不斐，但还没到那种可以让学校愿意毁诺将自己特招而且各种费用全免的地步，毕竟自己的中考成绩摆在那里。

“嗯？”何宗凯脸上的笑容一僵，他虽然知道儿子是个聪明人，早晚有一天会知道，却想不到这一天来得那么早。

见父亲不说话，何杰知道自己猜得八九不离十了，自己家境如此，项辉能有所求，除了那方面，还有什么呢？

“多长时间？”何杰问道，心中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半年。”何宗凯也不再瞒着儿子。

“那跟项叔说一声，我退学。”别说半年，何杰一刻也不想让父亲呆在那个地方。

“混账，老子要怎么做，用不着你管！”见何杰居然要退学，何宗凯顿时暴跳如雷，扬起手来就要对着何杰打下去。

“还是那句话，我退学！”何杰倔脾气一上来，见父亲要打自己，竟然是不躲不闪，还把脸迎了上去，满脸的倔强，就这么与何宗凯僵持着。

何宗凯如何不了解自己的儿子，何杰一向有着比起自己来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牛脾气，吃软不吃硬，便也放下手，缓了缓口气说道：“你要是像我这样，上个初中门门功课连及格都成问题，高中不上也就不上，找个工作好好打拼一番，说不定等人家的孩子考上个普通的大学，你怎么说也挣到了一些家底。”

“但你不是！”若不是顾及到屋子中早已熟睡的妻子，何宗凯几乎要咆哮出来了，但饶是这样，他的声音也显得低沉而嘶哑。

“你一个平日里学习的时间连打篮球的一半都没有的人，能保证次次考试总分比第二名高出二十多分，让你就这么脱离校园，你甘心么？”

父亲的话声音放低了不少，但听在何杰耳中却是如春雷一般炸响，是的，他不甘心，一直都不甘心，哪怕能读个普通高中，都有让他卷土重来的机会，但残酷的现实连这个都不给。

从那时起，何杰便逐渐消沉下去，除了打球，就是和哥们出去喝酒，还老是喝得烂醉，让哥们将他抬回去，每当这时，他总会做一个又一个梦，梦见自己的至爱，梦见自己的未来......

“你的那些事别以为我不知道。”话说到这，何宗凯知道，自己的儿子的心结是时候解开了，便趁热打铁，说道：“首先不说她值不值得你这样，就算值，难道你的消沉堕落能挽回她，难道你一定要为了你那引以为傲的自尊，独守自己的一方天地？你应该做的，就是让她后悔之前所做的决定，让她知道，你有多么优秀！”

“这个世界，弱者是不配谈自尊的！谁都会有身不由己的时候，你不可能让世界适应你，而是应该去适应这个世界。真正的强者在任何游戏规则下都能大放异彩，脱颖而出，而弱者只会默默呆在世界某个不起眼的角落，炫耀自己不要钱的自尊！”

何杰愣愣地站在那里，脑中轰鸣阵阵，早已是云海翻腾，父亲说的这一切虽然唤起了他的伤心事，却并没有让他感到痛苦，相反，他居然感到心中似乎是有什么地方解开了一般，某块地方正在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