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业轮 第四回 好嘛,草鸡当凤凰了

“等等!”魏断赶了出来,似下了大决心道:“将襁褓解下,我有样东西要予他。”魏行将襁褓解下,魏断取了朱砂在地上划起符咒,魏行见过这符咒,面露惧色道:“拘阴大咒!”魏断看了魏行一眼道:“你知道这个符咒。”魏行结结巴巴说道:“知道,那只‘粽子’便是这个符咒招来的。唬,老爷你也会这个,不会也招来‘粽子’吧?”魏断笑道:“老行且宽心,拘阴大咒只会招来厉鬼。”魏度风与魏行一听厉鬼二字,浑身汗毛都立了起来。魏断一边划一边解释道:“所谓厉鬼不过是留恋人世的生魂为怨气所污,迷失本性妖化而成。厉鬼留恋人世大多是因为对人世某物善有留恋,而万物皆有气息,这些气息皆由阴阳构成,其气息不同,阴阳构成也不同,阴重还是阳重,重多少,大多不同。鬼魂又对阴阳之气极为敏感,若探到它们留恋之物的阴阳之气,定要前去探查。而万物的阴阳之气虽不同,却多有相似,大多时候,相似的阴阳之气也能引来不相干的鬼魂。这个‘拘阴大咒’便能使阴阳之气模糊,只需将孩童的血滴于阵中,便可引来爱护孩童的厉鬼。到时老夫再以冥玉拘之,便可驭其护卫老夫孙儿的周全了,这也是万全之策。”说话间符咒已经画完。魏度风最惧怕这类怪力乱神的事情,推脱说去遣散附近的家人,免得动静太大被人知晓,溜也似地跑了。魏断懒得理他,把着孙儿得手臂在上面开了一个小口,说来也怪那小孩被割了一道,不哭反笑,吓得魏断都险些跌倒。

更奇怪的是,那小孩的手臂虽被划一个口子,却一点血都不见。魏断捏住那孩童的手略一用力才缓缓滑出一滴乳白色的液体。魏断惊得呆住了:“天生九灵之体!”一时手软刀都握不住了,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魏行奇怪道:“什么九灵之体?”魏断喃喃道:“九灵之体的九灵是指人的五官与四肢,男女性器或阳或阴,难成混沌之质,故不算在里。九灵之体又叫九转金身,是指修真者修仙大成时身体会化为混沌,有身无血,有肌无骨,全身肤发皆由纯正的阴阳之气幻化而成。九灵之体大多是修炼而成。修真者修成九灵之体,渡过往生雷劫,便可超脱轮回,长生不老,到此境界便是俗世的神仙了。若此中有心志弥坚者闯过秦岭夺仙峦上的十八曲回仙路,便可白日飞升,配享仙籍了。”魏行大喜道:“如此小公子若要做神仙岂不是会事半功倍。”魏断苦笑道:“何止会事半功倍,简直是揠苗助长。天生九灵之体有根无基,根骨过人而道心不稳,修阳性法门则专汲阳气,修阴性法门则专汲阴气。修真讲究阴阳相协,万道归一,似这样偏执一面的修行不仅毫无进益,还会有入魔的危险。”魏行乍舌道:“这可如何是好?”魏断迟疑地说道:“除非有专修混沌之气的功法,这些都是仙界宝物,如何肯给我们凡人。”魏行道:“既然修不成神仙,就让小公子习武吧,若习得上乘武功,时世再乖蹇也能护身保命。”魏断道:“如此也是个出路。”正说话间,忽然狂风大作,阴风飒飒席卷而来。众位看官,您道怎么回事?原来是那‘拘阴大咒’告成了。

也许有看官要问了,不是说那小皇子没流出血吗,大咒又如何得成。非我诳语,魏断虽是修仙悟道之人,但是境界不高,对那成仙成圣的境界也只是一知半解,试问哪个人没血脉的,便是那成大道的真仙们也多是由人苦修历劫而成,如何会没了血脉,此说真真的可笑之极。俗话说:五指连心,方才魏断挤出的正是小皇子的本命心血,只因那小皇子是天生的九灵之体,那滴本命心血自然非属凡品,如何也不似鲜血的模样。再说那混沌之气也是由阴阳之气以自然法理构成,那些鬼魂只辨阴阳,又哪会理会咒阵里滴的是不是人血,谬误如此,可见魏断所学之不精甚矣。

再说那魏断见异象连生,又觉得四周忽然煞气冲天,再见合抱粗的大树都簌簌发颤,满院老鼠乱闯,不禁心惊胆战,捻指卜了一卦“杀佛当道,百鬼夜行”是个大凶之卦,吓得魏断脸都黄了。魏行情知不好,抱着小皇子就跑。

魏断伸手一招,晴空一道霹雳,半空中飞来一把宝剑。整只剑呈紫黑色,形似霹雳,上面噼噼啪啪闪着电火,此剑正是号称“无鞘双剑”的紫电剑,与严嵩的清霜剑正好一对。这对剑之所以称“无鞘双剑”是因为这两把剑无常形,无固态,全凭剑诀练之于气海中,剑主用剑时心念至而剑至,明斗暗杀,无所不能,让人防不胜防,端的厉害无比。魏断咬舌望剑身上吐了口龙阳涎。紫电剑立时电光大作,尺余的紫电嗤嗤喷薄出来四下游走,将魏断整个人绕在电光里,这正是《紫电剑诀》中所说的至高境界“飞电巡天”。

魏断怒目圆睁,目光如霹雳一般射向院里的一座假山,厉声喝道:“妖孽,还不出来。”魏行抱着小皇子没命地跑着,忽然一道黑影袭来,老行也是有本事的人,双腿一蹬,身子拔升数丈,直上了屋顶,堪堪躲了过去。见那黑影又极其诡异地飘来,魏行知道自己对付不了,唤魏断道:“老爷,真的在这,假山背后是假的。”魏断本也注意到这边,再听魏行如此一说,哪有不信之理,提了紫电宝剑就飞了过来。眼见黑影极快地逼向魏行,魏断当机立断地将紫电宝剑朝那黑影抛去,横空一道紫电哗喇辟将过去,正中那黑影。黑影中了电击,直直地跌了下去,趴在了地上不动。魏断上前,忽听魏行略带兴奋地说道:“好大一只‘粽子’!”魏断疑惑道:“‘拘阴大咒’应该拘来阴魂,怎会拘来‘粽子’?”仔细一看,果然是一只不成气候的僵尸。

魏断极为不解,将方才所遇种种细细想一遍,感到院里的煞气并无退去,心里更添几分疑虑。忽然,一股阴风直冲魏断后背,他打了个激灵,暗叫:“不好,这是调虎离山啊!”返身一瞧,正与那腌臢物碰了个对面,深吸一口凉气道:“阴魄!”那阴魄凄凄哭道:“还我孩儿,还我孩儿!”五指曲张便似那五条铁钩,漆黑锋利,望魏断胸前抓去。魏断疾退,边退边伸去紫电剑横挡,顿时剑身划过五条电火,那利爪还是不可避免地在魏断胸前剐了一下。魏断跌倒在地,连呼好疼。

阴魄正要取魏断性命,谁知那小皇子早不哭,晚不哭,这时候哇哇大哭起来。阴魄听见哭声,两眼一亮,晦暗的面上似有喜色道:“孩儿,我的孩儿……”弃了魏断,愁云滚滚,直向魏行扑去,魏行叫苦不迭:“我命休矣。”阴魄直逼眼前。魏行早已作好拼死地准备了,凭空却飞来一片玉盘,仔细一看竟然是一副棋盘,上面密密分布着黑白子,竟然是一个神秘棋局。那玉棋盘迎风长大,化为壁垒般大小。一道紫光冲出棋盘,将那阴魄罩住,紫光一过,阴魄与棋盘都不见。魏行兀自惊异不止,却听魏断道:“老行下来吧,那阴魄被老夫收了。”魏行抱着小皇子从屋顶跳了下去,正见魏断歪在地上喘气,手上抓着那片玉棋盘。魏断苦笑道:“要不是师兄留下这‘罗盖棋盘’,我们可就糟糕了。方才那阴魄好生厉害,老夫伤得不浅。”魏行去扶魏断,魏断摇手道:“不用了,我将那阴魄封在冥玉里,你带上就走。”这是魏度风鬼头鬼脑地探了进来,见到魏断这般惨象,焦急道:“爹爹这是怎么了,快去歇息,俺去请大夫。”说着也要去拉魏断。魏断道:“不碍事,待我做好冥玉。”说罢取出一片暗黑色的玉,捻诀一指棋盘,再一指黑玉,一缕紫烟从棋盘升起,徐徐钻到黑玉里。魏断的伤口不停流出墨绿色的脓血,额头上也是冷汗淋漓,看得魏度风与魏断极是不忍,想要劝他,却感于魏断脸上的决绝,不知如何开口。

约摸过了一个时辰,魏断才收膝抱势,运气调息。那片冥玉周身紫气环绕,挥之不散,魏行捡起冥玉小心收藏在襁褓里。又过了不知多久,天已经蒙蒙亮了,魏断才缓缓睁开眼睛。魏度风探头问道:“爹爹可好些了?”魏断苍白的脸上略显欣慰,点头道:“差不多了,只是失血过多,需将养些日子。”魏断与魏度风这才注意到,魏断伤口血色已经正常了。魏断对魏行道:“老行,我将你留到现在,非止为了这冥玉,也是因为那些邪魔外道大多不能在天明时施法,你现在就上路,会安全许多。”话音未落,门外传来桀桀的怪笑声,哐当一声,门板被砸开,鱼贯钻进十几道身影,竟都是魏府的家人,只是它们此时面无表情,肌肤青黄,显然已经不活了。而后进来的是一个老道,那老道穿着一袭破旧道袍,周身贴满了黄黄红红的符咒,双眼无神,也不象是活人。魏断满脸凝重地说道:“阁下是湘西尸鬼行的人?”那老道也不回答,自顾地说道:“谁说我们这些邪魔外道在白天就做不了恶了?”

魏断明知不可为,仍勉力站了起来,将手中紫电宝剑一挺,惨笑道:“阁下出招吧。”魏行见魏断不断朝自己作眼色,心一横,一咬牙说了句:“侯爷公子多保重。”纵身逃出了魏府,一路南去了,那道人不去追赶,只是盯着魏氏父子哂笑。魏断怜爱地看着魏度风一眼道:“风儿,爹自己修仙悟道,手段非常,这你也瞧见了。非是爹不愿教你这手段,只是当初我与你严伯伯拜师时发过誓:非经师傅同意,不可授徒。你与你严世兄满月时我师傅曾来过,他断言你们都是无福之人,不修仙还好,修仙定无好下场。师傅的卦向来准,我与你严伯伯也是无奈啊。”魏度风流泪道:“爹爹不用说了,我自无福,怎能怪爹爹呢。”

那道人不耐烦地说道:“你们父子情深,十分感人,只是老夫非人非鬼,你们到阴间去演给阎王看吧。”说罢,双臂直直向魏氏父子一比划,那些作了傀儡的魏府家人便嗷嗷地冲了上去。魏断一提气,托剑迎了上去,魏度风则是绝望地闭上了眼,他忽然想到了泳儿……

嘉靖帝目光落到那个食盒上:“国师,这里面装着什么吃食?”自他悟道之后,渐觉到了辟谷的境界,对吃喝便不是那么在意了。陶仲文微笑道:“吾皇请亲看。”嘉靖不好拂了陶仲文的面,略迟疑便伸手去开那食盒。

食盒打开,嘉靖帝向里一看,愕然了。

盒内盘坐着一个女婴,肌肤胜雪,娇颜憨态,眉目间竟与端妃有几分相似。此刻她正依着食盒的内壁呼呼憨睡。嘉靖帝顿时松了口气,却似筋疲力尽一般,坐到桌旁的椅上。良久,嘉靖帝再偷眼看去,那女婴憨态可掬,嘉靖帝心里更添了几分喜爱,想要伸手将她抱起,又怕惊吓了她。一时间竟是手足无措,心急火燎,坐立不安。陶仲文看见平时虎步龙骧,气度非凡的嘉靖帝眼下在一个小女婴面前失态,不禁莞尔一笑。

嘉靖试探地问道:“这是曹妃的孩子?”陶仲文一怔,心里却想道:“那个小皇子是天生九灵之体,乃上好的鼎炉,若让他回了皇宫我又如何下手,就让魏断老匹夫的孙女享享皇家之福吧,倒是便宜他们一家。”点头道:“正是。”嘉靖恋恋不舍地瞧了那婴孩一眼,对陶仲文道:“让小李子好生照顾这孩子。”嘉靖拍拍陶仲文的肩膀赞赏道:“国师救公主于危难间,做得很好。”陶仲文虽然有些道行,却也是市侩之人,得嘉靖这般赞扬,真是受宠若惊,跪地道:“此乃皇上圣德,公主洪福。”

嘉靖忽然脸一沉道:“魏断严嵩那儿怎样了?”陶仲文奸笑道:“陛下圣明,张皇后一党与严嵩魏断正斗得不可开交,臣又让两个师兄去浑水摸鱼,此次非让那三家闹个鸡飞狗跳。”嘉靖挥挥手,陶仲文小心翼翼地捧着食盒出去了。

嘉靖推窗看着外头的落日,忽然,他凄然落泪道:“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不识……”远处天边余晖灼灼,烧红了半边天。正是:世人皆道神仙好,哪知神仙也寂寥。难成比目身先死,伤心亦催神仙老。欲知那小皇子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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