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宫的地牢位于魔宫的最后方,四周丛林环绕,乍看是清幽静美,走近了细细体会,才会感受到入骨的阴寒灰败之气。
夙颜三人跟在常亦楠身后,一边打量一边踏进这个令魔界中人唯恐避之不及的地方。守门的士兵见是常亦楠,纷纷下跪行礼,恭恭敬敬地将四人迎进去。
常亦楠一边走一边注意身后的夙颜,许是受环境的影响,脸上少了些嬉笑,却仍旧还有方才留下的红晕。常亦楠暗道好笑,伸出手叫她:“丫头,你过来。”
夙颜一见他脸上七分真心三分调戏的笑就不舒服,气鼓鼓地哼一声,傲娇地撇过头去。
常亦楠可不是流寂,什么都依着夙颜,他大手一挥,右臂搭上夙颜的肩膀,稍一使力便将她拉到了身前。夙颜挣扎几下未果,伸手想要去扳常亦楠的手指,手刚触到他的手背,便觉得浑身都充斥着一股暖意。
常亦楠在用法力为她护体!
夙颜有片刻的失神。
察觉到夙颜的愣怔,常亦楠开口解释道:“牢中阴冷之气过重,你修为低,别伤了身子。”
夙颜的心如同被拨动的琴弦,久久不能平复,手不自觉地握紧了常亦楠的手,又往他怀里靠了靠。几人都不说话,安安静静地走到最深处的一间牢房。
越往深处越是阴暗,最里的一间只有一扇小窗用以通风采光,过道里点着几盏暗黄的灯,冷风一吹,带出一片晃荡的阴影。
姣池整个人如同破败的娃娃,一动不动了无生气地躺在干草堆里。原本优雅的颈背伤痕遍布,右肩处依稀可见几处白骨。凝固的血沾带着几根枯草与被剪得七零八落的头发缠绕在一起。一双白玉般的素手血肉模糊,十指为了忍痛生生抠进泥地里。
夙颜看得心惊胆战,她怎么也没想到,不过一两日未见,姣池就变成了这样。
曾经的姣池,不可一世的公主,向来高高在上,何曾想过这样凄惨的模样。
不过好像这都是拜她所赐?可她只是想把姣池对她和夙笑做的事还回去。
等价地还回去,仅此而已!
她没想到常亦楠下手会这么狠。眼前的女子奄奄一息,哪还有半分往昔的美丽张扬。
司嘉也很震惊,看常亦楠的脸色都变了,只有夙笑脸色还算正常,冷冷的,看不出太多情绪。
常亦楠却不以为然,淡淡地吩咐人把姣池弄醒。
狱卒一盆盐水猛地泼到姣池身上,姣池受了刺激,缓缓睁开眼,愣了愣,随之爆发出凄厉的惨叫声,她的嗓子被人灌药灼坏了,声音极度嘶哑刺耳。夙颜看着地上疯狂地打滚的女子,浑身如坠冰窖。
“我不是说,把她留给我吗?”
声音干干的,有些发涩。
常亦楠满不在乎:“她不是还活着吗?”
“所以呢?”夙颜挥开搭在她肩上的手,“还剩半条命苟延残喘,等着我来给她了解是吗?”
“丫头,你不用……”
“到时候,她还得感谢我给了她一个痛快,助她脱离了苦海是吗?!”
常亦楠没有答话。
牢房中冷气更甚。
离了常亦楠的怀抱,夙颜牙齿有些打颤,她异常冷静地望着常亦楠,开口道:“放了她!”
“不可能!”
夙颜脸都白了。
两人僵持之际,姣池的意识终于回归,她趴在地上,痛苦地挪了挪身子,声音极尽阴毒:
“我不需要你假好心,我姣池一生尊崇,不想今日竟毁在了你手里。你……”
“住口!”常亦楠厉喝。
姣池不管他,双手撑着身子一点一点地往前爬,身后渐渐拖出一条长长的血痕。她艰难地举起手,拽住夙颜的裙角:“我爱了表哥那么多年,凭什么要因为你变成今天这副模样!我告诉你,你……”
“你离她远一点!”常亦楠一挥手,姣池血红的身子往后飞去,狠狠地砸到墙角,一口鲜血喷在枯草上,人却还是挣扎着想要起来。
夙颜望着常亦楠,一字一字地开口:“放了她!”
“不需要!”不待常亦楠开口,姣池疯狂地大笑,“我若死了,化作厉鬼也会诅咒你,我若活着,定会把你……把你欠我的一点一点地讨回来!我今日受的罪,来人定会……”
“闭嘴!”
“定会教你和你身边的人承受其千倍万倍!”
一时间,牢房里只剩姣池疯狂的大笑声。
良久之后,夙颜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无力道:“亦楠,放了她吧。”
常亦楠看着夙颜一步一步地走出去。
他走到姣池面前蹲下,修长的手指抚上她血迹斑斑的脸颊,声音温柔得似要滴出水:“知道吗,你仅剩的唯一价值,就是帮我的丫头长大。”
“化作厉鬼?”他冷笑,“你就是死了,也不会有这个机会!”
说完,不管姣池如何唤他,头也不回地离开。
#
流寂找到夙颜时,她正倒挂在度白树上,黑发直直地垂下来,散开一地的灰暗。
他坐到夙颜旁边,静静地等她开口。
半晌之后,夙颜坐起来,一头埋进流寂怀里。
“哥哥。”
声音闷闷的。
流寂挠着她的头发,嗯一声以示自己听见了。
夙颜又往里边缩了一点,脑袋靠在流寂肩膀上:“哥哥,我差点害死姣池。”
流寂摘下一个果子,递到夙颜眼前:“我摘了这个果子,却是因为你喜欢吃,那么,这个果子到底是谁摘的?”
“……”
流寂重重地敲了敲夙颜的额头:“正如常亦楠对姣池,虽有你的原因,却非你的本意,这不能怪你,懂吗?”
“可常亦楠他……”
“他是对的!”
夙颜很是不解。
“颜儿。”流寂用双臂将她圈在怀中,“你不懂,斩草要除根,切不可养虎为患!”
“……”夙颜不说话,一口一口地咬着度白果,直到只剩一个核,才再度开口:
“哥哥,我并非不恨姣池,可她受的罪,真的太过了。我知道常亦楠是在护我,是在替我出气,可我不希望他因为我而手染鲜血。即使他身在魔族,我也希望他不要活得那么阴暗。至于姣池,我不怕她的报复,不管日后她会怎样,至少现在我问心无愧!”
流寂不说话,替她理好衣服,抱着她飞身下地,牵着她的手往回走:“颜儿,你会明白的。”
夙颜默然。
有一天,那是多久?
自己真的能接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