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章和开篇第一章有极为紧密的呼应,也是我自己十分喜欢的一章!)
夜已深沉。
草灯喜欢躺在床上,隔了窗户看星空,就像在家里每个晴朗的夏夜一样。
无字学院的第一个晚上有点失眠,他抬头痴痴的看着漫天星斗。这些星辉似有无尽的魔力,虽说还没能给他能量,但很快就给了他倦意,眼皮合拢的一刹那,有一颗星眨了一下眼,仿佛是异世界投下的一瞥,随即便跳出了昴宿星图,不见了。
谁能想象遥远的星辰能和自己晨露一般的运命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这颗闪星来自浮岩神州。
像梦境中的膨胀感一样,当这个庞大的存在迎面而来时,它远端的边界已经看不到了。而挂在浩淼不知深处的不动星辰与这个世界肉眼可觉的微小差距的变化说明,这块大陆正在缓缓浮动。
浮岩神州上有九九八十一处神灵妙地,上仙大佛各自盘踞。
那无所不在的大地流光就是彼此连接沟通最直接的桥梁,平时任何细微的流光变化都传达的不同的意义。
大多时候无非是被神通所触而产生波动,可是这一次流光的走佻急促,快速向曼陀神殿涌去。昔日,在曼陀神殿中,万乘佛尊讲授天地之大道,万物之法则的时候也没有这么急切过。然而这次佛尊的弟子们显然被召唤的有些仓促。
神州上一众道行极深的修行者们,步履匆匆的陆续来到曼陀大殿之中,一路窃窃私语,猜测着这逍遥太平、无灾无难的神仙之地还能发生什么了不起的事儿?神色间却是兴奋多于不安。
大家伙一入大殿才发现,有三位已经早早等候在这里。
一位是口碑极好的观音大士,还是一脸的雍容恬淡,但已经看不见平时的笑容;另一位是很少在人前晃悠的“奉宝之佛”大目犍连,他面向端坐在最中央的万乘佛尊,垂首持揖,表情显得很不轻松。
无数道流光最后尽数聚于万乘佛尊的座下,直到佛尊的座下开出了紫色莲花。
莲花的光焰照的大家眼睛都有些睁不开,等那光焰缓缓熄灭后,佛尊才开口说话:“此刻召唤大家来,是询问大家一件不寻常的事,事情的原委,可听大目犍连先说于大家。”
“奉宝之佛”大目犍连缓缓抬起头来,望了一眼观音大士道:“我日日夜夜在三十三天善见城守护着浮岩神州的诸多宝物,自觉并没有一刻走神。刚才观世音大士前来询问药王丹时,才发现药王丹已经不见了踪影,昨天我在例行巡查检验的时候,都还完好无损,然而须臾之间就被人偷走,是以招来大家,问问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事?”
观音大士启口道:“这药王丹天地间仅有数颗,还是佛尊从老君哪里费了好多口舌才许到一枚,且不说有多么珍贵,能在大目犍连的眼皮底下不知不觉就被人拿了走,任凭我等神力如何推算也没有任何线索,这事本身就蹊跷的很。”
观音大士说的没错,在浮岩神州的三十三天善见城里丢东西还真是新鲜事。知道药王丹来历的人就更觉的奇怪了,这玩意儿能起死回生,固魄还魂不假,对肉体凡胎来说是一等一的好宝贝,可是对这帮不死不老的大神通者又有什么意义呢?
并且能在法力广大的大目犍连眼皮底下盗走药王丹的人,身具何等高强的手段可想而知,不是神仙也高过神仙了,这样的人物自然也不需要什么药王丹了。如此推测,偷丹者要救人的目的似乎是小,挑战佛尊的意图却是大的。
如果竟有这样的人物,出入三十三天如入无人之境,连佛尊和观音大士也无法用搜神大法搜出一些蛛丝马迹,难怪要兴师动众,紧急招来大家。
佛尊缓缓转动手中宝珠,身后的葵轮毫光奕奕,也随之转动。葵轮如天眼,清光四漫,似乎在扫视、体察着阶下所有人千姿百态的念头。
当一片若有若无的清光落在摩柯迦叶的身上时,佛尊才睁开了山海一般深远不可见底的的双瞳:“昨日我正准备捧一滴甘露欲点化中原十九州‘班通古漠’中仅存的一片绿洲,几颗枯木。没想到被一阵流光所扰,偏离了分毫,甘露错降到了中原沱沱州的伏龟岭,引发了哪里的洪灾,我查那流光来处,却是从迦叶尊者你的地界来的,为何会如此啊?”
摩柯迦叶躬身一揖,道:“佛尊问起,弟子不敢隐瞒。昨日弟子刚刚从中原大迦叶世界归来,不知何故半路被一个自称北冥童子的小儿袭击,还差点被封印在他的法器之中,激斗中触动了地面的流光,不知却因此破坏了佛尊的佛心,还造下了业障,弟子愿全力救赎。”
佛尊道:“此为其一,其二便是这流光冲上三十三天,大目犍连一时也无法体察,药王丹也正是这个时候没了踪影,这绝无巧合之事。”
摩柯迦叶不解的问:“佛尊是说,有人趁乱拿走了药王丹?”
佛尊点点头。
大目犍连插话道:“既然是北冥童子故意造成的动乱,看来药王丹是落在了他的手里。”
摩柯迦叶道:“北冥童子与我打斗之后已然逃走,应该没有可能啊……不过或许,还有他的同伙趁机上了三十三天?”
佛尊道:“既然这诸多变故和你们二人有关,那就麻烦迦叶尊者和大目犍连尊者前去查个明明白白。你们要小心行事,这个盗丹者能躲过我与观音大士的搜神之法,就绝不是普通平凡的大神通者。”
摩柯迦叶和大目犍连还想说什么,被观音大士一个杨柳拂的手势,一个桃花波的眼神阻止了回去:“我与世尊还有些话说,大家没事可以先退去了,记住今日之事不必大肆与外人说起。”
大家再次顶礼佛足后,各自退去。
等众人都走得干干净净了,观音大士才转过身来面对佛尊,露出不常看到的忧色:“这次绝对不能再辜负沱沱州伏龟岭百姓的祈祷了,那数百溺亡漂落的生灵也非药王丹而不可解救,弟子暂时以仙脂露稳住了他们的魂魄,如果再不施救,恐怕再难复生。佛尊有何妙法?”
佛尊道:“解铃还许系铃人,你随我到老君处再走一趟吧。”
原来,中原沱沱州伏龟岭的山间设了一处观音庙,已经历百年风雨,不仅塑像的面容越来越破败,庙中香火也越来越稀落。
世间观音庙何止千万,不知为何,唯独这间很少受到庇护,百姓许的愿亦难得偿,虔诚之心日渐动摇,若不是这次观音泥身也在洪水中倾倒,观音还发现不了这里被遗漏的一处小小庙场。
可即便是这样,在倾倒于水泊中的泥身周围,还是跪倒了乌压压的一大片前来求告的百姓,日夜祈祷不愿离去。
这次观音大士下定决心,不论因果,也要施救这群受了无妄之灾的善男信女们了。可偏偏这时候,能普救众生的药王丹没了踪影,见死不救的恶名眼看就要落在他身上。
只能再求一颗!
佛尊不愧是佛尊,脸大面子也大。
这骑着青牛看似超然物外的老君,谈判起来可倒没那么大方,直到观音凿凿地许下诺言,日后一定帮老君一个无论难易都绝不拒绝的忙,才又舍出一枚药王丹,并再三强调这是世间倒数第二颗了。
也难怪老君小气,三千佛界高人都看不住一颗小小的药王丹,一直高高在上的佛尊也有了挂不住面儿的时候,这怪的了谁呢。
修炼到观音大士这种级别的存在,本心早已跳脱了名利的欲念。他大慈大悲广发宏恩,绝不会计较自己的菩萨泥身到底有没有被扶起来重塑,就一刻不停的,把融化在玉净瓶仙脂露中的药王神丹以柳枝递出,送入了那些无故遭灾溺亡人的魂魄之中。
药王丹之神力绝非普通的灵芝仙草可比拟,只等他们睡醒就能生龙活虎回家去了,就当做了一场个把月的糊涂长梦。
还没来得及在乎自己的香火能不能继存于伏龟岭的百姓中,观音就功成身退。
然而他可能没有想到,一个渔翁获利的教派正悄然兴盛起来,顺利成章接过了守护神的大旗。教主裴寿自称佛门中人,过去曾经连败通天楼数十位院士,与西贤雀观斗了个平手,这一次更是截指断流,落泥为堤,还顺手救了伏龟岭百十来号溺水的百姓,这些“彪炳事迹”的有意炮制和流传,让明光教在南方诸州民众中的影响力越来越大。
陆地宗教分野很多如天台宗,法华宗,净土宗等,不一而足,正宗之下难免有外道借题发挥,甚至开山立派。裴寿和尚所创立的明光教就是以解决世俗痛苦为诱饵,很快俘获一批信众,大家不仅不反感教义中明显的功利和虚妄,反而开心拥护,一时间信仰者云合景从,规模扩张的飞快。沱沱州百姓甚至公开称颂裴寿为五贤之外的第六贤,因此明光教也吸纳招收了不少修行强者,隐隐间似乎在与中州通天楼望而对峙。
所有的这些大事都在悄然发生,而深居学院里的学生哪里知道,即使知道,又哪里去想象——这些将会和他们有什么样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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