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姑娘！”

几乎醉仙楼里的每一桌宾客都在喊这四个字，声浪一波高于一波。

恢复了力气的红菱娘将手臂搭在秦筝肩上，听着看着眼前之景，笑得花枝乱颤。

秦筝揽住红菱娘的腰肢，卖乖道，“妈妈别光顾着笑啊，记得替姐姐收礼物呢。”

“就你这小丫头鬼精！”红菱娘用指尖点了下秦筝的鼻子，还要说什么时，却被一名小厮拽了一把。

“妈妈，我们家公子有请。”

秦筝和红菱娘都一眼认出这是熊府的小厮，二人快速对视一眼，随后一同上楼进了暖玉阁。

出于习惯，秦筝踏入暖玉阁的第一时间，视线便扫向了周旻初和熊弘毅的手。

当她的目光接触到周旻初食指上的绿指环时，呼吸都不由得凝滞了数秒。

“两位公子都是稀客啊，”红菱娘的脸都笑成了一朵花，“不知两位公子……”

“我要替十六赎身。”熊弘毅直截了当地奔向主题。

此言一出，满座俱惊。

这难道是从来不允许女子近身、身边只带小厮的三少爷？！小厮们目瞪口呆。

这难道对风花雪月不闻不问、一心只有圣贤书的熊弘毅？！周旻初当即对其刮目相看。

在红菱娘的眼里，一棵长腿的摇钱树正朝她稳稳走来。

而秦筝先是一喜，然后面不改色地吐出二字，“这件事，妈妈一人做不得主，还得问姐姐愿不愿意。”

“无妨。”熊弘毅允下秦筝的要求，接着招手唤来小厮，“长泉，你留在这里。等她们定好价，你便去钱庄取钱奉上。而人，千万要好生送回，不得有闪失。”

“是！少爷！”

暖玉阁内的动静，十六姑娘早就看见了，可她隔得太远，听不见他们一个个都说了些什么。

她好不容易盼到舞娘们来接她退场，一下台便急急要向暖玉阁去。

“十六姐姐，妈妈让你到云雪阁等她。”舞娘们半拦半劝，不让十六姑娘贸然乱跑。

十六姑娘忍着心头的怒气与委屈，面色沉沉地从了身旁人的劝言。

她前脚踏进云雪阁，红菱娘与秦筝后脚便来。

“妈妈……”十六姑娘心急如焚地凑上前来，可望了望红菱娘犀利的目光，加之心中的近乡情怯的那份羞恼，一时间竟无语凝噎。

十六姑娘忙不迭将目光转向一直站在她身后，为她出谋划策的秦筝。

秦筝信步走来，目中尽是笑意，“熊三公子方才说要替姐姐赎身呢。”

霎时间，秦筝在十六姑娘眼中成了下凡的天仙，周身缭绕着纯白烟云。

秦筝再走近一步，低下声继续说道，“但我劝姐姐不要答应。”

“当然不能就这么答应。”红菱娘胸有成竹地看向自己修长妩媚的手指，缓缓道，“哪是这么容易……”

“妈妈，”伴随扑通一声，方才还红云满面的十六姑娘，顷刻之间白了脸，噙泪求道，“妈妈，你要什么我都给你，这些年的积蓄、饰品、玩物，都给你！求你，求你放我走吧！”

“姐姐你这是做什……”

秦筝伸手打算扶起十六姑娘，却被她狠心甩开。

“你与妈妈算计的是什么，我也不是不知道，你们无需一个红脸一个白脸地糊弄我！”说这话时，十六姑娘满目愤恨，俨然将秦筝视为了仇敌。

秦筝皱眉收手，人却一步未移，“你以为你心甘情愿地倒贴就会换来两情相悦、举案齐眉吗？”

“那是我的事，与你何干？这么久以来，我全心全意地信你，未曾想——你也不过是将我当成玩物，待价而沽罢了！”

在旁的两个丫头有些替秦筝看不过眼，悄声嘀咕，“什么呀，筝儿明明说要红菱娘尊重十六姐姐的意思，怎么就……”

冷不丁的，那多话的丫头就被红菱娘暗中掐了一把。

“妈妈……”

“闭好你的嘴！”

红菱娘双手交叉抱怀，无意打断十六姑娘对秦筝的质问。

事情演变到如此地步，并非她有意为之，但结果正合她意。红菱娘还恨不得十六姑娘能再把话说狠一些，真要伤透了秦筝的心那才妙哉。

秦筝被十六姑娘气得握拳，然而她终究什么也没说，松开了拳头，转而看向红菱娘，“妈妈不会把我当成十六姑娘的陪嫁吧？”

“那当然不！”红菱娘答得斩钉截铁，“熊公子赎的可是十六姑娘，其他的，可都还是我醉仙楼的。”

“筝儿在此谢过。”秦筝语调如冰，目光幽寒，继续说道，“之后还劳烦妈妈再给小的安排些活计。”

话音才落，堵在门口看热闹的几个歌伶立马就闲不住了。

“筝儿，来我这里吧！”

“筝儿，你可真像我失散多年的妹妹啊！”

“妈妈，我跟筝儿有上辈子结下的缘分呢……”

秦筝假笑着越过人群，漠然走出了云雪阁。

看在旧日的情面上，红菱娘忍不住跟十六姑娘多说一句。她指了指秦筝离去的背影，语气中半是惋惜，半是嘲讽，“你斩了自己的后路，让出生路给我，我是不是该好好谢谢你？”

这夜，永嘉城又出了新的好戏。

熊府三少爷以三百两银钱，替醉仙楼当家歌伶赎了身。熊府小厮用华轿将十六姑娘接回熊府，一路上虽无礼乐伴之，但人人都嗅到了花嫁的味道。

看客们分成了两派，一派期待着十六姑娘进了熊府的后续，一派关注着醉仙楼接下来如何营生。

秦筝没有嘲笑的兴致，也没有悲痛的心情，既然看清了是猪队友，那还是趁早单打独斗，以免受牵连拖累。

她回到房中，提笔写下一封书信，然后拿上一把碎银，出门打点二三，找人替她将信送往今晚和熊弘毅一同出现在暖玉阁中的周公子周旻初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