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住的宅子,在上京城的西区。一般的大户人家门口,都会有写着主人姓氏的牌匾。而这个宅子门口,却什么都没有,从大门外看,就是很一般的宅子。
而实际上呢,这里简直就是个小公园,亭台楼阁布置得极雅致。每处的景致,都像是精心设计过的,曲径通幽,活水银泉。
这园里除了我和宁儿,还有几个丫鬟小厮老妈子,大概都是常住在这里的,对这里极熟悉。听护送我们来上京的那几人说,这些人都是宫里选出来的老实可靠的人,故而也不用太避讳。
司寇宗政是在我们到达后的第三天出现的。
一大早,就有丫鬟捧了簇新的绸裙到宁儿房里,几个和宁儿年纪一般大的女孩把宁儿周围挤得水泄不通,忙忙碌碌了好一会才打扮妥当。而我全程躺在床上半梦半醒,我本就是个陪公主读书的,遇到考试当然我就爱莫能助了。最后,宁儿打发了丫鬟们,略显紧张的让我看她的装束。我从床上爬起来,揉了揉满头的乱发,抬眼向她看去。
就那么一眼,我“扑哧”笑出声来。
宁儿急的跑到我跟前,比比划划的问我笑什么。
“我的傻姑娘,你这哪里是化妆啊,你分明是在乔装啊”我一边说一边抓起衣服披在身上,一溜跳下床,将宁儿按在凳子上坐下。
“眉描得太浓,胭脂太红,唇色太重……这个发型嘛,大概苏姨蛮适合”我一边打趣她,一边拿手巾沾了水去擦她脸上的“浓墨重彩”。她也不恼,眨巴着眼睛乖乖地坐着,这种被信任的感觉,真好。
宁儿的五官出落得很精致,长睫毛大眼睛樱桃小口尖下巴,天生的美人胚子。这样的人,画个浓妆反而显得脂粉气太重,再加上那些繁琐的头饰,瞬间让宁儿老了好几岁。我把她眉毛和嘴唇上的妆卸掉,只留了一层淡淡地腮红。又把她的头饰去掉,头发放下来,挑了几缕额角的发丝在脑后挽个小小的髻,最后簪上一只细细的玉钗。
“有诗云,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宁儿只要稍加打扮就不负国色天香四字了”我拉她起身,替她把腰间的飘带理顺。
宁儿挽着我的手,比出谢谢的手势。而后又指了指正厅,神色间带着央求。
“你该不会要我陪你去吧,我不要啊,虽然我心理素质不差,但是突然见到皇帝,我也是会害怕的好不好啊……”况且我什么礼仪都不懂,到时候一个行差踏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宁儿似有不甘,拉着我的袖子不放,一脸的期待请求。
“求我也没用。再说,你们父女十年没见,他应该也不会让外人在场的,说不定连随侍也不能进去呐”
事实证明,我是对的。
司寇宗政是巳时到的,宁儿带着我及这宅中的一干人等全部跪在正厅外等候。我的胆子还没大到赶在一群埋着头的人里偷窥天颜的地步。故而全程埋着头,只看见浅金的衣摆在眼前一闪而过,司寇宗政扶起宁儿,带着身后的一行人等向正厅走去。大约十几秒后,我终于听到了皇帝的声音
“其他人都散了罢,朕和宁儿有话要说,恒儿你也在屋外候着罢。”
既然皇帝让散,我当然也就没理由赖在原地不走,于是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土,和大家一起离开了。
我当时哪里知道,跪完帝王后拍膝盖是大不敬的行为。我也不知道,这一幕恰巧被背后的人看得一清二楚。
从那边出来,我就直奔厨房了。忙了一大早,别说早饭了,连水我都没喝上一口。可这时厨房里为了准备皇上的午饭已经忙的不可开交,也没人有功夫给我做个早饭什么的。其实,这园子里的大家对我都还挺不错的,宁儿把我当姐姐看,他们也就拿我当半个主子。只是我工薪阶级的小白领当惯了,也没有使唤人的习惯。这种关头,更是不想给人添麻烦。看他们似乎挺忙,我也愿意帮帮忙的。
“张婶儿,我也来帮忙吧”我一边说一边把宽大的衣袖往上挽。
正在洗菜的张婶儿见了,顾不得擦掉手上的水就来制止我:“哎呀,安安姑娘,可不敢劳烦你,再说了,稍有身份的姑娘家,都不露出手臂来的,快把袖子放下来”
“我哪里有那么金贵啊,没这么多讲究的”我笑着回答说。
“那也不行。来,这是刚做好的糕点,你先垫垫肚子,我们这又是油又是烟的,你去别的地方歇歇罢,午饭我差人给你送到房里去。”张婶儿塞给我一盘糕点,顺势把我带出了厨房。
呵,白吃白喝还有人伺候着,小日子不赖嘛。我端着糕点坐在回廊高处的小亭子里,趴着栏杆吊着脚,时不时丢些碎屑喂喂低处池塘里的小鱼。
不愧是皇宫里出来的人,做的糕点都比外面的好吃得多。我饿了一上午,吃相自然好不到哪里去,面对香喷喷的点心,我觉得自己就快赶上狼吞虎咽了。
“美食美景,你倒是好兴致。”
“咳,咳咳……咳咳咳”草,是哪个白痴大白天的装鬼吓人啊,突然在背后冒句话害得我一大口点心卡在喉头,差点噎死。
我咳了半天,好不容易顺过气来。满脸怒气的转过身站起来,想看看是哪个脑残在装无差别杀人犯
只见一个身着浅灰色镶银边长袍的男人双手抱在胸前,身子轻轻的靠在亭子的圆柱上,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看戏似的看着我。草,长得还不错嘛,身姿颀长浓眉薄唇,算得上是不折不扣的朗逸。可是配上他那个表情,却让人觉得无比的……冷。
这人我平日里没有见过,那应该是皇帝身边的人咯?看起来不像是公公啊。那应该是……随侍。
既然不是什么位高权重的人,就别怪我不留面子了:“草,你脑子有病啊?大白天吓人玩啊?你知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吓死人要偿命啊!你假笑个屁啊,你装梅川酷子哥啊(没穿裤子哥)?神经病!”我是真的气惨了,不管不顾地开骂。
对方的脸色在我的骂声中越来越差,表情越来越冷。他缓步向我走过来,神色凝重。在他离我几步之遥的时候,我终于感到了事情大条了。不会要杀我灭口吧……
“那个,这位先生,我不过是随便发泄一下,你别当真啊。你害我差点噎死,我骂你几句,咱们扯平了哈,喂喂……你别再靠近了啊,你再过来别怪我不客气了啊,我可是练过……练过……练过太极拳的,我很厉害的……”他步步逼近,我退无可退。
眼看我们越来越近,这个冷面人终于发话了
“风亦旋,你在玩什么把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