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老夫人的话明显就是针对苏柔惠的。她这番连问问得太过深刻,苏柔惠一时语塞。
而下人们听了这话,则备受鼓舞,七嘴八舌地说了更多事情出来。
包括苏昭宁和苏颖颖身上的更多事情。
下毒,原来是小黄氏母女早就有的手段。
苏昭宁和苏颖颖两个,虽然没有像被对付苏珍宜一样,动手就是剧毒。但那些弄虚身子的药,却是没有停过的。
苏昭宁及笄之后的这一年,大部分时间没有在二房之中住着。即便住着,也不再同以前一样,万事都只能靠小黄氏调摆。是以,苏昭宁身子还算是个好的。
苏颖颖就不同了。
她本就体弱,被毒药与补药这一相冲,近几年越发缠绵病榻了。
侯老夫人听了这些话,心中的怒火越来越盛。
就是苏柔嘉听了也觉得心惊。
她真是不明白这母女是如何想的了。苏昭宁和苏颖颖都不是男儿身,绝不可能来占二房的财产。两个姑娘是迟早都要嫁出去的,何必这样迫不及待地动手?
小黄氏并不承认这些事,只不过下人们说得有板有眼,就是她否认也改变不了侯老夫人心中的想法。
恰这个时候,陈家的人已经到了正院。
侯老夫人将苏柔惠和小黄氏两母女直接扔下,领着两个贴身嬷嬷就去了前厅迎接。
她走前,吩咐了一句,让众人都散了。
待侯老夫人走后,小黄氏和苏柔惠都很是松了一口气。
果然这事并非没有转圜的余地。她们正好趁上了骠骑将军陈天扬受伤这个好时机,让侯老夫人无暇追究这些小事。
苏柔嘉可不认为,这些都是小事。要知道她祖母最在意什么,最在意的是损伤长安侯府的利益。妾室小产,出嫁女中毒,将军在长安侯府受伤,这件件都是能影响长安侯府的。
如此多的事情夹在一起,她祖母要放过小黄氏和苏柔惠是不可能的。否则方才侯老夫人也不会在下人面前斥责苏柔惠了。
显然是已经放弃了这个孙女,侯老夫人才这样不在乎对方的颜面了。
没有处置,只不过是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而此时的厅中,除了苏柔嘉她们的贴身丫鬟,其余下人们已经都离开了。
苏柔惠得了这喘息机会,立即又恢复往日骄纵无比的性格。她抬手对着颜桃花就要甩耳光下去。
颜桃花却是灵敏地躲开了。
“你敢躲!”苏柔惠骂道,“你不过是个妾室,敢在我面前躲!你还敢告我母亲的状!”
颜桃花不卑不亢地回答苏柔惠:“我说的都是实话。我是个妾室,但我也是个人,不是个东西。不是可以想怎么踩就怎么踩,想怎么扔就怎么扔。”
苏柔惠听完就要亲自上去撕颜桃花的嘴,却被小黄氏的两个丫鬟挡住了。
小黄氏经过了今日这番波折,人比她女儿冷静得更快。
小黄氏看着苏柔嘉,放低姿态地请求道:“嘉嘉,你要帮帮姨母。”
与苏柔惠一样,一旦与苏柔嘉和大黄氏背地里说话,小黄氏便刻意只提娘家那边的称呼。她想显示自己与大黄氏不同一般的联系。
都是黄家的女儿啊。
对比苏柔惠的只知道耍斗嘴皮子功夫,小黄氏显然看到了更深层的东西。
她知道苏柔嘉和侯夫人才是如今能够护住她们的人。
毕竟长安侯府的女主人,如今是她堂姐大黄氏。
苏柔嘉听了这话,笑得十分好看。
往日,她是很乐意帮助小黄氏母女的。毕竟犯过错的人会更加长记性,留了她们两个在二房,也可以说是拖的整个二房的后腿。长房是承袭侯位的,其他房不争气点好。
但苏柔嘉比苏柔惠清楚明白得多。
如今的长安侯府是长房的天下没错,但长房却不是她与她母亲的天下。
她的兄长才是长安侯府未来的主人。
苏柔嘉这一次,绝对不会帮苏柔惠母女。
那厢,侯老夫人已经见到了陈家的人。
来人是陈天扬的母亲,有诰命在身的陈夫人。
侯老夫人并不意外陈夫人会亲自过来。
毕竟母子连心,陈夫人一定是听了消息后,最着急的一个。
侯老夫人亲自上前,拉住陈夫人的手,开口就是许诺:“我们实在是愧对陈夫人你,还请陈夫人允许陈小将军暂时在我们府上养伤,我孙女一定会好好照顾他的。”
侯老夫人这话直白地表明了自己愿意把苏昭宁嫁过去的态度。
陈夫人之前是对苏昭宁和陈天扬的事乐见其成的。
但如今,她的心境却是有些改变了。
陈夫人打起了太极拳,答道:“来日方长,这些事都不重要,还是让李太医赶紧去看看天扬的伤势吧。”
原来陈夫人身后的那位,是太医。
侯老夫人忙安排下人领路。她看着太医的背影,心里却是酸得不行。
陈夫人除了是骠骑将军陈天扬的母亲,还有一个身份,那就是威远侯夫人。
同样是侯府,这威远侯真是如同其封号名字,比长安侯府要威风多了。
而陈天扬躺的房间里面,苏昭宁和苏瑾瑜都在其中。
苏瑾瑜是不乐意苏昭宁进来的。他在意礼法,觉得苏昭宁进来于理不合。可是陈天扬是为苏昭宁受伤的,又一直都没有清醒过来。
苏瑾瑜理解他二妹妹内心的担心和内疚。
若她不进来,也会一直在外面等。与其这样,他更愿意她在自己身边,他可以随时安慰开解他二妹妹。
坐在房间里,苏瑾瑜时不时起身去摸了摸陈天扬的额头,又看了看陈天扬包扎起来的伤口。
这些事,原本是女子做更细腻。
但是苏瑾瑜觉得,他如今才是最适合做的一个。
丫鬟来,他不放心,怕照顾不好陈天扬。苏瑾瑜知道如今的陈天扬,有多么凶险。
若是一个不小心,很有可能就……
而若是让他二妹妹苏昭宁去照顾的话,苏瑾瑜觉得怎么也找不到一条礼法来让他说服自己同意。
要知道,骠骑将军府的这桩婚事是已经拒了的。
当然,婚事是可以再谈。
但是,现在不是谈的时候。
苏瑾瑜的内心其实有些挣扎。
他虽然没有花费心思去想,但很明显陈天扬今日的表现已经充分表明了是喜欢苏昭宁的。
这种喜欢是真切的,是真真实实发自内心的。绝对不是苏瑾瑜之前误解的那种带有目的性的。
可是,苏昭宁和陈天扬真的合适吗?
陈天扬能护好他的二妹妹吗?安怡县主那个麻烦真的不会再是麻烦了吗?
这个想法,在陈夫人进来之后,苏瑾瑜觉得更强烈了。
陈夫人原本欣赏苏昭宁,并且尚算爱屋及乌,尚算喜欢苏昭宁的。
可如今面对一个让自己儿子受了重伤、昏迷不醒的女人,陈夫人如何还有多少好脸色。
她沉着脸就到了陈天扬的床边,完全忽视了苏昭宁和苏瑾瑜的打招呼。
她眼中只有儿子和太医,陈夫人恳请道:“李太医,麻烦您了。”
李太医上前之后,陈夫人甚至觉得苏昭宁在旁边是碍眼的。她有些不耐地看了苏昭宁一眼。
苏昭宁并没有在意陈夫人的不善态度,而是默默地避让到了一边。
这是一个母亲的心思。苏昭宁觉得不是不能理解的。
相反,她觉得她很感同身受。
因为,她为什么不喜欢陈天扬,为什么躲避陈天扬?
是因为她觉得陈天扬会给自己带来潜在的伤害。
而如今她知道自己在陈夫人眼中,就是一个已经存在,已经把潜在伤害落实到对方儿子身上的罪魁祸首。
有了陈天扬的这个伤,陈夫人怎么讨厌她都是不为过的。
对比陈夫人的态度,苏昭宁如今在意的只有那昏迷不醒的陈天扬。
他怎么样了?他还会醒过来吗?
苏昭宁真的很内疚、很内疚。
她不该去阻止陈天扬教训苏瑾轩的。她也不该去激怒苏瑾轩。她自己是隐忍到了极限后决定不再隐忍。她却忘记了其他人也有极限。
虽然苏瑾轩对她的恨意从来就是被其他人刻意煽风点火的,但至少在那种情况下,她的漠视就是一种激怒。
这种激怒早就了苏瑾轩的那一刀。
而且,陈天扬喜欢她,她是知道的。因为他喜欢她,所以他才要用胸膛去直面挡刀。
他听到她关心的话时,眼中的欣喜,让苏昭宁觉得更加内疚。
如果她之前不那样拒陈天扬于千里之外,是不是他就不会选择正面挡刀的方式来救自己?
苏昭宁没有办法不怪自己。
任何一个人在那种情况下,亲眼目睹了别人为自己付出一条性命之后,不可能还能够安心自在。
人心的都是软的啊。
苏昭宁的心也不例外。她坚强,但并不是铁石心肠。
她不喜欢陈天扬,但不代表她想要陈天扬死。
如果陈天扬真的醒不过来了,苏昭宁不知道自己要怎么面对自己的良心。
她会内疚一辈子。
今日的这个情景,陈天扬为她挡刀的情景,恐怕她再忘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