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这个人并未见过自己,或者说并未见过真正的小公主,所以不用担心假冒公主的事被拆穿,他应该也不是什么刺客,不然现在自己早该死了,哪里还会站在这里思考这些。
看他的样子好像知道自己的身份,那他大概就是专门冲着自己来的,而且看样子好像还不是什么好事……
“你不用知道我是谁,只要知道我和你是一样的就行。”
一样的?和她是一样的?他既不是女人又不是公主也不是妃嫔的,怎么会和她一样?
“宋王爷交代给你的事,你做的怎么样了?”
宋子衿脑海中如有平地惊雷一般,砰的炸了开来。
宋王爷,宋展裴,宋展裴……
宋展裴交代给她的事……
她惊愕,惊愕那个小公主竟然是给宋展裴办事的,就如同以前的自己一样。
更觉得可笑,宋展裴还真是神通广大,她都逃到陈国来了,竟是依旧逃不出他的掌心。
不过倒也是,她重生的这个身份,再怎么说也算是宋展裴的妹妹了。
“我看你这些时日滋润的很,怕是早就忘了宋王爷交代的事,你可别忘了,在你最困难的时候,是谁救你脱离苦海,过上人上人的生活,怎么,有了好日子过,连恩人都忘了吗?”
原来一切都是宋展裴安排好的,把小公主从冷宫救出来,让她来和亲,做他的细作,原来他的野心,如此之大么……
可他偏偏算错了一步,他怎么也想不到,她明葵,还活着,更是替宋子衿活着……
想让她做细作,等他死了吧。
“宋王爷交代的事,我怎么可能会忘,只是目前我还不敢贸然行动,毕竟宫里人多嘴杂,更何况我一个外国公主,皇上总是会有些不信任的。”
宋子衿虽不知道是什么任务,却能猜到肯定是不怎么好做的事,不然这个人也不会等这么长时间才来催,所以这样说定是万无一失。
“那倒也是,藏书阁也不是谁都能进的,更别说找那本珍藏的兵书撰录了,这老皇帝肯定藏到一个特别隐秘的地方了。”
宋子衿听着男人自顾自的分析,大约也知道了是什么任务,随即符合道:“就是说的啊,我只是一个妃子,哪有资格进藏书阁。”
男人瞪了她一眼,道:“你那么得宠,那老皇帝什么都听你的,你要说你想进藏书阁,他会不让?”
宋子衿打量了他一眼,身高体壮,道:“看你那样肯定是个武功高手,怎么你不潜入藏书阁去找兵书。”
男人自是不会说,他夜潜藏书阁受的伤,才刚刚修养好。
“那是你的任务,又不是我的,我还有别的事要做。”
“那我试试吧……”
“不是试试,是必须做好,若你做不好这件事,显然留着也没什么用处,还不如趁早了结了你。”
宋子衿拍拍他的肩膀,道:“大家都是帮王爷做事的,别老喊打喊杀的,两个人在宫中还有个照应,更何况,若没王爷的指令,你敢杀我?万一王爷留着我还有用呢?到时我出了什么事,死的就是你了……”
男人冰冷的眸子闪了闪,不吭声了。
宋子衿突然觉得他可爱了许多。
“现在可以告诉我,你叫什么了吗?毕竟我们是同一战线的。”
“我叫苍鹰,现在的身份是锦衣卫。”
“混的还不错,还是个锦衣卫呢。”
苍鹰眼角抖了抖,很想说,其实你混的更好……
回到宫后,宋子衿就一直在思考,到底是给不给宋展裴做事呢?
本来,她是恨极了宋展裴,对于苍鹰的话,就该置之不理的,可又想来,她如今是在假扮公主,真正的公主是宋展裴的人,若她反抗宋展裴,迟早有一天会被拆穿,苍鹰没见过真正的公主,并不代表所有人都没见过,虽然她们长相相同,可毕竟是不同的两个人,若是相识的人,定会认出,比如洛晏,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而且她又想到,若是她帮宋展裴做事,那就会相当了解他的种种计划,若是真有一天他会攻打陈国,说不定还会让她做内应,当宋展裴把她当做自己人一般信任的时候,那她岂不是更容易杀掉他?
看来,目前还是把任务完成好,才是最重要的。
只是,那藏书阁该不是那么容易进的吧?
次日,宋子衿向竹儿打听了藏书阁所在的位置,就算不让进,她总要瞧瞧那藏书阁是个什么样子的吧?
“这藏书阁建的可真偏僻……”宋子衿按照竹儿所说的路线,一直朝东边走,见小路就钻,大概走了有半个时辰,感觉半个皇宫都要被她走完了,也没瞧见藏书阁的影儿。
倒是这边,越来越偏僻,来往的宫人也越来越少,几乎是看不到什么人了,这周围的宫殿也略微破旧了些。
“呜呜呜呜……我再也不敢了……别打我了……别打我了……”
“打死你!你个小贼!敢偷东西!”
“看爷不打断你的手!”
宋子衿走着走着突然听到小孩哭喊的声音,似乎还有几个鸭子嗓的太监,循声望去,似乎是从假山后面传来的。
她转过假山,便看到三四个小太监,正围在一起踢打着什么。
“呜呜呜呜呜……别打了……好疼……呜呜……”
从他们的咒骂中微微传出几声稚嫩的哭喊,随即又被淹没。
宋子衿心中一颤,真的是个孩子?
“住手!”
几个小太监听到人声,几乎都吓了一跳,齐齐向宋子衿看去。
他们身处偏殿,没怎么见过后宫身居高位的主子,不过看宋子衿的样子,不是宫女,那肯定就是哪位娘娘,想到身后那个小贼,几人心中皆是一慌,宫中最忌讳的便是滥用私刑,四人急忙跪下磕头,“娘娘吉祥!惊扰了娘娘,奴才们罪该万死!”
“你们在做什么?那个孩子是谁?”宋子衿冷声道,她向那个小孩看去,身上的衣服都被扯得破破烂烂的,小小的身子蜷缩在地上,好不可怜。
“回娘娘的话,这个小贼偷东西被奴才们逮到,然后……然后就教育教育他……省的他不长记性,再偷东西!”
“那确实该打,只是看他不过四五岁的模样,可是刚进宫的童子太监?”宋子衿心中叹口气,真是可惜,这么小的孩子就被送进宫做太监,在这个阴暗的地方,能不能长大,还要靠命运。
几个小太监却对视几眼,低着头不说话。
宋子衿微微蹙眉,感觉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便厉声喝道:“本宫问你们话呢!”
这才有个小太监颤颤巍巍的说道:
“回娘娘的话……他不是太监,他是冷宫中婉妃娘娘的儿子……”
“婉妃娘娘?那这么说,这孩子是皇帝的儿子?你们好大的胆子!皇帝的儿子也敢打!”
“不是的娘娘,那位婉妃和人私通,这孩子是个野种!”
“你才是野种!”
宋子衿心中莫名怒火大增,一脚踢开那个小太监,抱起了地上的小孩。
看他在自己怀中瑟瑟发抖的样子,更是可怜不已,心头的怒火也越发烧的旺,却还是压下,平静的问道:“你们四个是哪个宫里的?”
“我们……我们是负责冷宫的……”
宋子衿轻笑,“很好,你们走吧。”
四个小太监不敢置信的看向宋子衿,就这样放他们走了?
“还不走?等着挨罚么?”
“不是不是!谢娘娘饶命!”
“谢娘娘饶命!”
看着四人连滚带爬的走后,宋子衿急忙看向怀中的孩子,只见他身子微微颤抖,压抑这哭泣的声音,小声的哭都不敢哭出来。
宋子衿拍拍他的后背哄道:“不哭了,没事了,不哭了啊。”
怀中的小孩抬头看向宋子衿,“娘亲……”
宋子衿愣了愣,怀中的孩子面黄肌瘦的,实在说不上好看,一双眼睛却圆圆润润,眼仁如同水里泡着的黑曜石一般闪亮,声音也是甜糯不已。
“你叫我什么?”
“娘亲……娘亲……”
宋子衿看他眼神有些涣散,心中一惊,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好烫!
果然是发热了!
这孩子在这大冷天里就穿件单衣,还被人打成这样,不会病才是不正常的。
得先把他带回去看御医才行。
宋子衿把他紧紧抱在怀里,一路跑回了嘉仪宫,“竹儿!竹儿!去把御医叫来!快点!”
竹儿闻声赶出来,听宋子衿这般惊慌,以为她出了什么事,一边问道:“公主?你怎么了么?”
“啊!这孩子是哪来的?”
“快去叫御医!”
“不是,公主,你怎么能随便捡小孩回来呢?”
“哎呀,我在宫中我从哪捡小孩去,他是皇上的儿子!现在发热了,快去叫御医来!”
“皇上的儿子……”
宋子衿见她磨磨唧唧的样越发着急,“你快点去!要烧死他了,我就打死你!”
竹儿这才满脸疑惑的去了。
这皇上从哪冒出来这么个乞丐儿子的?
宋子衿把已经晕过去的孩子放到自己床上,见他怀中似乎死死抱着什么东西,便掰开他的手,拿了出来。
顿时,她便开始眼酸,那是个变了形的馒头,还有些干,应该是发馊的,那几个太监说他偷东西,难道就是偷这个吗?
看他瘦成这个样子,肯定是日日吃不饱的,也是,在冷宫里,一个被定了私通罪的妃子,一个被标记野种的孩子,过得该是怎么样的生活……
竹儿倒也快,没一会就带来了御医。
御医虽疑惑这是哪来的孩子,却也没问,默默的诊断起来。
这老御医在宫中待了大半辈子,最清楚的事便是不该问的不问,不该看的不看,不该说的不说。
见御医诊完脉,宋子衿急忙问道:“御医,他怎么样?”
“回娘娘的话,这孩子因受了寒,才会发热,腹中又无食,身上还有皮外伤,多种病状一同发作,这才会晕厥,微臣给开个方子,只要按照方子吃半个月的药,便可痊愈。”
“还有娘娘需要注意的一点,这孩子因常年空腹,所以肠胃有些受损,待他醒来后,切勿让他食用油腻的东西,最好是日日喝些清粥养养胃,日后便可以随意安排吃食。”
“本宫记下了,竹儿,你跟着御医去抓药吧。”
当宋子衿走进冷宫的那一刻,才真正明白,为何所有的妃子都那般惧怕进到冷宫里。
无人能知道,奢华壮丽的皇宫中,竟有这般荒凉破旧的地方,就在宋子衿走进来的那一刻,就感觉到了另一个凄惨世界一般,这里到处都死气沉沉,枯木,落叶,死去的花朵,了无生迹。
宋子衿想,不需要常年住在这里,只住上那么几天,这里压抑的气息,也会把人逼疯。
这个院中只有一间破旧的屋子,宋子衿走了进去。
环视一圈,屋中的物什一目了然,一个残破的木桌,上面放着半根没有烧完的蜡烛,一个梳妆台,上面的铜镜碎了一半,这里最完整的东西,怕就是那张小木床了。
“咳咳……寰儿……是你么……”那张小木床处传出一个微弱的女声,听那气息,似乎病的很重。
宋子衿心想,这便是那孩子心心念念的娘亲了吧。
若不是小孩在梦中也不忘叫着娘亲,宋子衿也不会想到来这里看看。
这冷宫中只有婉妃和那小孩住,想必婉妃口中的寰儿,就是她的儿子了。
“婉妃娘娘。”宋子衿轻唤了声。
婉妃那处虽然暗,宋子衿走的挺近,怕是许久没听到过生人的声音了,身子僵了僵,努力转头向宋子衿瞧去。
“婉妃娘娘,我是宫中的宋妃,正巧见到寰儿晕倒,就把他带回了宫中看御医,这会儿他已经吃了药睡下了,我怕你看不见他会担心,所以过来同你说一声。”宋子衿走到床边,也不敢坐下去,生怕这小床经不住她们两人的重量。
婉妃脸色蜡黄,眼窝有些微陷,身上怕是瘦的没几两肉了,只是光看眉目间的轮廓,宋子衿也能想象出当年这个女人是怎样的冰颜玉洁。
宋子衿瞧见床头放着一个缺了口的小碗,里面有几根黑乎乎的似乎是青菜的东西,还沾着些冷油。
他们就吃这些东西么……
“寰……寰儿……咳,咳咳……怎么了……咳咳,咳咳咳……”婉妃一急,捂住嘴,猛烈咳嗽起来。
宋子衿急忙轻拍她的后背,说道:“他没事,不过是受了风,吃些药就好了,倒是你,怎么病成这样也不叫御医……”
宋子衿话说了一半,才觉说错了话,冷宫这种地方,别说御医了,只怕普通的医女都不会来。
“你……你是姝贵妃……”婉妃抬头,看清宋子衿的容貌,瞪大的眼眸中流露着不敢置信的神情。
宋子衿这些时日早已打探清楚,那个皇上深爱,同她容貌几乎差不离的妃子,就是姝贵妃,可是宫中知道姝贵妃的那些老人,似乎都不愿再提及有关她的事,所以她也就只探到了这么点消息。
而婉妃也算是在宫中呆的长的妃子了,只怕姝贵妃的事,她会知晓不少,不过,目前看婉妃这般虚弱的模样,宋子衿也不好打听些什么,只有等她身子好些了,再问清楚些的好。
“不是,我不是姝贵妃,我是新来的宋妃,我已听说姝贵妃和我容貌相似,所以婉姐姐将我认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宋子衿很自然的叫上了姐姐,更显得熟络一点,在她身边却也不敢往那小床上坐,便蹲在了床边。
婉妃这才仔细看了看,发现眼前这女子确实是极其年轻,看着才不过刚刚及笄的模样,脸庞还略显稚嫩,倾国倾城的容貌中又带些清纯可人,一双杏眸清明的似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一般,这般看来,眼前人丝毫没有姝贵妃的沉着稳重和英姿飒爽之气,想来也只是容貌相似罢了。
只是连眼角那点朱砂也那般相像,实在是少有了。
“宋妃娘娘……”婉妃挣扎着要起来,宋子衿急忙扶住,扶她靠在床头上,婉妃咳了好几声,才勉强能开口,道:“我如今……是带罪之身,娘娘莫叫我姐姐才是……”
宋子衿瞧她咳得厉害,话都说不利索,想找些水给她喝,四处看了看,连个杯子碗都没有,更别提水了,只好作罢,听了她的话,才道:“姐姐进宫多年,虽如今落魄了些,子衿却依旧尊敬姐姐,难道姐姐嫌弃子衿不成?”
“不不不……”婉妃摇头,拉住宋子衿的手,问道:“子衿……寰儿他不要紧吧……”
宋子衿握住那干枯的手掌,心中有些酸楚,也许几年以前,她的手也曾是那般光滑细嫩。
“姐姐放心吧,寰儿他没事的,好好睡一觉,吃几服药就好了。”
“哎……我可怜的寰儿……”婉妃轻叹一声,眼角似有泪水涌出。“寰儿身为龙子,又怎么会可怜,被泥土包裹的宝石,迟早有一天会大放光彩。”宋子衿只能如此安慰她。
“整个后宫……怕是,只有你会认为寰儿……是龙子吧……”
宋子衿这才想起来,那个太监说婉妃是因为与人私通,才会被打入冷宫,而寰儿,也只是个野种而已,并不是皇上的龙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