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道手指紧紧地抓着手机,听着那一道一道轰隆而过的雷声,一道一道如同游蛇的闪电,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如今粟歌这样的夜里不能够睡,自己又何尝睡得着?
“王道……”电话里那头,粟歌的声音突然传来,似乎还和最初没有任何区别。
王道心里莫名的难受,轻轻地嗯了一声。
“你去睡吧,别管我了。”粟歌揉了揉了额头,身子似乎有些疲倦了,但是脑袋却变得格外的清醒。
每每这种时候,粟歌都有一种感觉,或许这就是书上所说的,灵与肉的分离。
不听还好,一听粟歌这句话,王道立马如同一只炸了毛的猫,“粟歌,你个混蛋,你说什么呢你?老子容易吗啊?以前是你一个人睡不着觉,现在呢?现在是你不好,咱们两个人都睡不着了!”
在粟歌最初找到王道治疗的时候,除了白天的治疗,下雨天的晚上他都是提前看了天气预报,只要是有雨就调个闹钟,到时候再给粟歌打电话询问情况。
后来和粟歌成为了朋友后,便是有了一分朋友之间的情义,后来变成了哥们,自然而然的就更上心了。
以至于……
这场雨说起来下得意外,意外到天气预报都变得不准确了,今天白天明明还是万里无云,谁又能够知道夜里突然就淅淅沥沥刮风闪电打雷?
然而,如今的自己,却是听到第一声打雷声就从睡梦中惊醒了,犹豫了再三还是给粟歌打了电话。
想想自己一个一级心理咨询治疗师,从国外学成归来的人,不仅没有把病人治好,反而自己也弄成了和病人一个模样,王道怎么想都觉得窝囊。
但是自己窝囊就算了,醒了就醒了呗,自己反正还是有法子能够睡着的,但是粟歌不同啊……
“王道,抱歉。”粟歌叹了一口气,语气变得有些叹息。
“谁要你说抱歉?!粟歌,你是不是真的睡不着搞得自己神经衰弱了?!”不听粟歌的话还好,一听这抱歉,王道心里更是受不了。
平日里粟歌是个什么人?在他们几个好朋友之间,哪怕就是他真的错了,也不是个能够认错的人,而是想尽了法子把自己的劣势反败为胜。
可是刚刚,他居然对自己说抱歉?
修长的腿动了动,右腿交叠上左腿,粟歌想起今天他从医生那里拿回来的诊断书,心里不由暗暗摇了摇头。
若是被王道知道他真的猜中了,恐怕才真是得成了那咬人的兔子吧。
“粟,粟歌,你说话,你别吓我,你不会真的……”王道心里一急,忍不住声音大了一些,“我刚刚的话不是那个意思,你别在意。”
粟歌这样的病情,神经衰弱是很正常的,任凭一个再如何四肢健全身强体健的人,长期处于一种夜里不能够睡着的状态,那也是撑不下去的。
“没有,骗你的。”粟歌轻笑一声,狭长的眸子闪了闪。
王道松了一口气,只是心里的担忧是怎么都停不下去了,皱了皱眉头,“粟歌,你听我说,你现在闭上眼睛,什么都不要再想了好不好?放松呼吸……”
“王道,你睡吧。”话还没有说完,平静得如同夜里的泉水一般的声音再度从手机里传来。
王道这次是真的一下子就闭了嘴,嘴角露出一丝无奈的弧度,是啊……如果自己的办法真的有用的话,那么粟歌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人人都说对于老人而言,冬天最是难熬,其实这春天也同样难熬。
以前对于粟歌而言,夏天的夜里最为难熬,刮风暴雨打雷闪电无一不有,可是如今却是变得春天才是最难熬的日子了。
这诗里那“贵如油”的春雨,却是一下就淅淅沥沥下个没完没了,有时候就算是半个月也有可能。
粟歌这样子,身体哪里吃得消。
呼了一口气,王道将手机重新贴回自己的耳边,刚刚的他,竟是有些不敢去听粟歌的呼吸声……
“粟歌。”清了清喉咙,王道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变得和粟歌一样的平和。
点了点头,粟歌轻轻应了一句,“在。”
“咱们……不要放弃治疗好不好?”王道小心翼翼的问道。
嘴角勾了一丝弧度,对于王道的说法,便是此刻如此状态,粟歌也有些忍俊不禁,“王道,我没有患癌症。”
“老子知道你没有得癌症!”还真是不能够心平气和的同这个人说话!王道觉得自己被粟歌给气死了。
他这样的情况,比得了癌症还要痛苦好吗?人家癌症患者至少还知道,自己真的是要么死,要么活。
粟歌呢?想想他的情况,王道都觉得自己心绞痛,偏偏还似乎不当回事!可是粟歌是真的不当回事吗?
根本就不是!若是真的无所谓,他怎么可能会找到自己这个几乎没有在公开场合露过面的心理咨询治疗师?
“粟歌,你听我说。”讲心里的重重情绪压下去,王道觉得自己真的会因为粟歌一个人而减寿十年。
“我在听。”依旧是古井不波的声音,仿若王道刚刚说的话根本没有影响男人一丝一毫的情绪。
深深吸了一口气,王道眯了眯眼睛道,想起自己听到过的一件事情,开口道:“我去找找另一种法子,你尝试一下行吗?”
“好。”
干脆利落的回答,让王道颇为诧异,虽然对面的人看不到,但是王道还是瞪大了眸子,一脸诧异,声音里带了几分急切,“你,你答应啦?”
“答应了。”粟歌眯着眸子,声音低沉得如同那夜里被人磨碎落进青花里的墨。
“好,好,那我到时候给你电话。”王道声音顿时变得轻松了两分,忙不迭的点头道,似乎生怕粟歌反悔,“那你可记住了,你答应了我的!”
粟歌哑然失笑,闷出一个字后,便按掉了手机。
听着电话里嘀了一声后便再也没有了声音,王道看了一眼手机重新亮起来的屏幕,想了许久后,终于还是发送了一条短信。
他不知道哪个法子对于粟歌的情况有没有用,他也没有接触那一个行业,但是想来……应该不会太糟糕。
毕竟粟歌如今的状态已经是最糟糕了不是吗?
嘴角露出一丝苦笑,王道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什么时候自己也开始死马当作活马医了?遇到粟歌,算是他这一辈子最大的挫败。
没有及时回复信息,王道丢下手机躺回了床上,那个人怎么可能会在这个时候回复自己不是?他们可是最不缺睡的一类人啊……
现在估计正做着梦呢。想着自己发送短信过去的那个人,王道心里不由起了一丝复杂之情。
兜兜转转这么久,终究是还是和他得牵扯一次了……
只是如果这一次真的成了,希望粟歌那里不要出什么幺蛾子才好,他实在是觉得再这样下去,有些让人吃不消了。
看着外面打在窗子上发出声音的雨水,王道的心莫名不是滋味,这样的夜……本该是最合适用来睡觉的。
可现在,还真的得熬夜到天明了,想想那句自己曾经看过的话,王道不由哑然失笑,自己这不算是熬夜,这该算是通宵了。
墨蓝色的床上,粟歌将手机重新放回到床头柜上,手指碰到冰凉的酒杯,顿了一下,终于还是收了回去。
他是一个高度自律的人,喝红酒本是为了助眠,但是如今红酒没有一丝作用,那便不需要再喝。
之所以倒了半杯,是因为习惯使然,酒是一个好东西,许多人觉得喝酒助兴以为酒是一个兴奋剂,却不知其实是一种抑制剂。
眸子沉了沉,粟歌轻轻地呼了一口气,将目光再度望向那黑漆漆夜,在这样静谧的状态下,雨水的声音是如此的清晰,甚至仿若他能够隔着窗子闻到属于春天里雨水的味道。
轻笑了一声,粟歌眯了眯眸子,这样的夜还真是应了那一句话,长夜漫漫啊。
王道的心意他不是不知道,但是像他这样“病入膏肓”的人,如今哪里还有什么盼头?
再用一句话来说,自己这辈子最后估计要搬到沙漠去住了,估计才能够安生。
也不知道在今夜之后王道会再找来什么样的办法给自己进行“治疗”,只是听着他那样的语气,粟歌觉得如果自己不应下他,可能他就得不管不顾直接出门冲到自己这里来了。
这样的情况,粟歌不想看到第二次。
捏了捏眉心,眼睛有些疲倦了,但是却不得不睁开,一旦闭上的话,脑袋里的思绪会比睁开的时候更为清晰,更为汹涌。
可是那样的思绪,却是让人如同陷入了一片深渊,仿若是一个将要溺亡之人,可叹的是那个人是始终面临一种“将要”的状态而不是真正的溺亡。
苦笑一声,粟歌关了床头上暗黄色的灯,屋里终于陷入了一片漆黑。
没有几个人知道,在这样一栋别墅里,b市里有名的粟大总裁一夜一夜彻夜未眠。
而粟歌也没有想到,王道给自己重新找来的治疗方法竟然会是那么一种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