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沿着青石板驰道前行,马蹄声哒哒,像声声催命铃。
她岂会不知道今日悔婚,会有什么后果?但是最坏的后果,也不会比她嫁入梁王府更坏。
传说梁王府中十余名姬妾,有半数是残疾的,调查所得,三年中,梁王府中抬出去的姬妾尸体,不下二十人。
这个梁王,是疯的。
京中没有达官贵人,会愿意把自己的女儿嫁入梁王府,所以梁王至今还没纳娶正妃。
梁王自然也不愿意娶低门小户的碧玉,与夏丞相喝酒时所说的话,本是戏言,谁知夏丞相酒后竟真的同意了,梁王岂会放过这个机会?
梁王啊梁王,一会儿你必须在宫中,否则,我此计难成!
子安转动着夺魂环,心里默默地想着。
马车停在了皇宫西门,下了马车,嬷嬷对子安道:“皇后娘娘有令,六月十九是观音娘娘的诞辰,为了给皇太后祈福,凡自五月十九后入宫的命妇贵女,都必须从西门三跪九叩进去。”
子安看着嬷嬷,神情平静地说:“皇后娘娘对皇太后的孝心,让人感动,臣女必以皇后娘娘为榜样。”
嬷嬷淡淡地道:“那就请大小姐跪着进去吧。”
子安缓缓地跪下,心里岂会不知道这是皇后娘娘的下马威?
同时她也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
从西宫门走到后宫,短短几百米,就已经让子安的额头肿起,渗出血来,她的双腿膝盖更像是被针扎一般疼痛。
她眼前的一切,都开始重影,头昏沉得厉害,耳边嬷嬷的声音像是来自天际,那般遥远,但是一声声却又像在耳中爆炸。
夏子安,这才是开始,你必须撑下去,否则你今天就得再死一次。
唯有活着,一切才有希望。
所以,纵然跪得血流披面,她也要跪下去。
这一段路,仿佛走了一辈子,子安几度欲昏过去,活下去的信念支撑着她,必须要熬过去。
她控制住眼里的狂怒与执恨,尽可能地让自己看起来虔诚平和。
终于,来到了皇后娘娘的静宁宫。
子安已经是浑身大汗,汗水混合着鲜红的血液流下来,衬着她那一身破损的嫁衣,瞧着竟让人有一种说不出的悲壮与妖异。
“夏大小姐且先跪着,娘娘正与摄政王说话,说完自然会召见你。”嬷嬷淡淡地说。
天色已经渐渐暗淡了下来,天边一层橘色的云也徐徐褪成浅黄。
子安跪得笔直,用尽全身的力气控制住不让自己发抖,她说不出是冷还是热,又或许是痛,肿起来的额头处还有鲜血渗出,一滴滴地落在云石地板上,但是她的神情依旧十分平静,仿佛一座雕塑。
就这样,跪了半个时辰,就在她跪得几乎没办法直起腰的时候,嬷嬷从殿里走出来:“夏大小姐,皇后娘娘传你入殿。”
子安恭谨地道:“谢嬷嬷!”
她艰难地站起来,双腿麻木,甚至连痛感都消失了,踉跄了几下才算稳住身子。
她抹了一下额头的血和汗,又整了整衣衫,才跟着嬷嬷进去。
殿中的金碧辉煌映衬着她的寒酸与狼狈,她努力地踩着虚浮的脚步,稳住身子前行,一步一步,都觉得艰辛无比。
她头晕得很。
她依稀能看到有三人坐在正殿中。
正中央的那人,身穿一袭正红色锦缎宫裙,发髻挽得很高,就那么随便瞧一眼,便觉得雍容华贵。
她噗通一声跪下:“臣女夏子安,叩见皇后娘娘!”
良久,才听到淡漠到几乎没有温度的女声响起:“抬起头来。”
子安双手撑地,缓缓地抬起头。
她的眼角瞥到皇后身边,一左一右坐着两个人。
坐在右侧的是梁王,梁王神情很是不悦,别过脸,似乎连看都不愿意看到她。
看到梁王在此,她的心便放了一半,至少她的计划可以顺利实施。
至于坐在左侧那身穿玄色衣裳的男子,她未曾见过,原主应该也不曾见过,因为脑子里毫无印象。
此人的气势让子安有些心惊,让她不敢细看他的面容。他只是那样闲散地坐在一旁,手里捏着一只瓷杯,漫不经心的模样却给人一种强大压迫感。
她想起她跪下前,嬷嬷的那句“娘娘正在与摄政王说话”……
莫非他就是皇帝的弟弟,摄政王慕容桀?
不容子安细想,皇后便说话了,一改方才的凌厉,她唇角扬起了淡笑:“你就是夏子安?”
“回皇后娘娘的话,臣女正是夏子安。”子安回答,喉咙仿佛是堵了一团棉絮,难受得很。
皇后笑了笑,眸光陡然一凛,声音轻飘飘地荡过来:“听说,你看不上梁王。”
这般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已然是质问。
子安伏地作叩头状,然后再缓缓地抬头,眸色凄惶地道:“皇后娘娘,臣女自知今日死罪难饶,也不求皇后娘娘饶恕。只是臣女今日这样做,并非是有意让梁王殿下不来台,实在是迫不得已,才连累了梁王殿下,臣女也心感愧疚不安,所以不论皇后娘娘与梁王殿下如何处置臣女,臣女都甘心伏罪。”
“哦?”皇后眸色微微发凉,“怎么个迫不得已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