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时辰后,随着一声清脆的锣响,差人叫停了众人的奋笔直书。
“现在封卷,大家放下手中的毛笔。”
趁着差人收卷的空隙,房遗爱认真检查了一遍试卷,在确认没有纰漏后,他这才小心翼翼的放下了手中的毛笔。
看着被收上来的一百张试卷,林主考正声说道:“大家可以交流一下心得,本官挑选几张试卷点评一下。”
说着,林主考瞧瞧打量了一眼下方的房遗爱,嘴角随即露出了一丝奸诈的笑意。
林主考在随机抽出三张试卷后,径直翻到了代表房遗爱身份的58号试卷。
联想到之前索贿未果的事情,林主考看着房遗爱的试卷,不禁心生妒恨,“为国培养贤良一直是国子监的重任,在座的大家都是有能力的俊逸良才。但某些人竟然身着布衣参加考试,岂不是拿国家的恩科当儿戏?”
见林主考言语间针对自己,房遗爱眉头一皱,暗想,“果然没猜错!”
“是啊,考试他竟然没有带笔墨,分明就没重视这次的恩科!”
“真不知道他是哪家大人的子嗣,竟然穿着一身布衣来参加考试,难不成是在赌坊输光了钱财?”
众人近乎讨好般的附和奚落,使得房遗爱很是不快,但联想到之前没有携带笔墨的事情,自知理亏的房遗爱并没有出言反驳。
见众人一齐嘲笑房遗爱,林主考嘴角微微上扬,说道:“希望大家以此为戒,不要辜负国家、父母的苦心栽培。”
听到林主考的教会,众位学子齐声应是,看向房遗爱的目光更是不屑到了极点。
奚落过房遗爱后,林主考开始对手中的试卷作点评,当他看到39号试卷后,脸上随即露出了赞许的表情。
环顾台下,林主考手拿试卷,微笑着说道:“请39号学子起身。”
在众人的注视下,之前借给房遗爱笔墨的学子缓缓起身,对着林主考拱手施礼道:“在下李肃,拜见主考大人。”
见李肃相貌儒雅清秀,身穿的袍服质地上佳,林主考随即升起了爱才之心,“不必多礼,公子这篇文章书法行云流水,文章起承转合均有法度、抑扬顿挫字字珠玑。可算得这一百篇文章中的魁首!”
面对林主考的当众赞美,李肃面不改色,拱手说道:“众位同窗能人甚多,在下不敢托大。”
“恩,宠辱不惊,这才是文人该有的风骨!”
示意李肃坐下后,林主考放下手中的试卷,背负双手,说道:“在下国子监祭酒林修文,今日请问大家一个问题可好?”
得知林主考的身份,台下众人纷纷投来了敬畏的目光,国子监祭酒从三品大员,从隋朝开始只有当代大儒才有资格担任这个职位!
短暂惊讶过后,有几位情商高的学子就已经改口称呼林修文为恩师了。
“恩师请讲!”
众人敬畏的态度令林修文极为受用,站在高台上俯视众人,林修文做出一副清高的模样,问道:“但不知何为文人风骨?”
“百折不挠。”
“孔孟老庄。”
“为国为民。”
听到众人的回答,林修文一一点头表示赞同,随即话锋一转,将矛头对准了房遗爱,“58号考生你有什么见解?”
见林修文刻意为难自己,房遗爱强忍着心中的不悦,反击道:“不畏强权,不畏权贵,凭才学入仕造福黎民,这就是学生理解的文人风骨!”
房遗爱的一番话在众人看来并没有什么不妥,但林修文却知道房遗爱这是在嘲讽他向学子们索贿的行径。
林修文见房遗爱表情不卑不亢,心中的妒恨随即更甚了几分,“不畏权贵?你身穿布衣参加恩科就是不畏权贵了吗?!”
房遗爱见林修文从穿着上刁难自己,冷哼一声,反问道:“身穿布衣有何不妥?”
见房遗爱丝毫没有服软的样子,林修文不肯在众人面前失了面子,喋喋不休,“国子监乃大唐最高学府,你穿布衣入试是对至圣先师的蔑视!”
林修文自认见多识广,但在读遍古今中外名著的房遗爱面前,显然不够一晒。
略微思考过后,房遗爱见招拆招,随即搬出了“孔夫子无粮困陈蔡”的典故来反击林修文,“至圣先师周游列国途中也曾因无粮困在陈蔡之地,最后还不是范丹等人借粮救济?圣人都有窘迫之时,何况我一介凡夫俗子!”
见房遗爱精通历史典故,林修文非但没有像之前看来李肃那样升起爱才之心,反而因此恨得牙根直痒,“圣人困在陈蔡是因为时运不济,你身为官宦之子难道家中已经无米断炊了不成?!”
从房遗爱的衣着找到突破口后,林修文很是害怕失去了奚落房遗爱的时机,快速说道:“荫生恩科规定五品以上官员子嗣才能参加,一个五品大员的公子就只身穿布衣?难不成你是...”
林修文犹如连珠炮般的话语刚说一半,便被一声冷哼打断了。
“哼!以貌取人管中窥豹,枉为人师!”
房遗爱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在寂静严肃的国子监正厅内,还是被在场的所有人听得真真切切。
见房遗爱讽刺自己以貌取人,自觉在众人面前失了面子的林修文恼羞成怒,“孺子,你怎敢!”
房遗爱见林修文动怒喧哗,冷笑一声,一脸严肃的反问道:“大人,你刚才说过国子监乃是国家学府,怎么能大声喧哗?”
“好...好!”林修文被房遗爱怼的双手直抖,强忍着发火骂人的念头,找出房遗爱的试卷说道:“既然你如此能言善辩,想必文章写得也是一流吧?”
说着,林修文对着一旁的差人招了招手,说:“将58号考生的试卷拿给众人观看,记住是依次观看!”
饱读诗书的林修文有十足的把握从房遗爱的文章中找出弊病,他想先让众人观看一遍房遗爱的试卷,然后在出手找出其中的弊病借此报复房遗爱!
得到林修文的命令,差人双手拿起房遗爱所写的试卷,缓步走到众位学子面前,依次让学子们观看了起来。
“一个能身穿布衣参加荫生恩科的人,能写出来什么样的好文章?”
“我不想看,我怕脏了眼睛。”
“身穿布衣参加荫生恩科,狂妄至极,这样人写的文章不看也罢!”
见林修文要让自己观看房遗爱的试卷,之前几名向林修文行贿过的学子,纷纷说出了轻蔑、鄙视的话语。
林修文正在暗自生闷气,听到学子帮自己奚落房遗爱,一时间心情大好,拿起桌案上的茶杯,说道:“身着布衣参加恩科,真真岂有此理...”
“好字!”
“好书法!”
“铁画银钩,笔走龙蛇,但不知是何体?”
不过接下来,学子们所说出的话语,险些令林修文这位主考官将还没有来得及咽下去的茶水喷出来。
见台下的学子们的表情不像是开玩笑,林修文不禁有些吃惊,“什么?!”
就在这时,一位正在观看房遗爱试卷的学子,突然大声诵念道:“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
“好句,好句!”
“这才是文人该有的风骨和志向啊!”
“仁兄大才,小弟佩服!”
房遗爱“文抄”林则徐的名句,令这些唐代学子纷纷大加赞赏,一时间许多人都向房遗爱投向了敬佩的目光。
见众人异口同声的夸赞房遗爱的书法、文章,林修文有些不可思议的眨了眨眼睛,接着对着差人说道:“把试卷呈上来。”
接过差人手中的试卷,林修文揉了揉眼睛,在看到试卷上的字迹后,他只觉得眼前金星环绕,身子不由微微抖了一下。
“这是什么字体?为何如此俊秀?像是楷体却又跟楷体有些差别,清隽不失柔美、挺拔不失筋骨...”
盯着房遗爱的试卷看了半晌,林修文咽了一口唾沫,满脸涨红的问道:“不知这是什么字体?”
听到林修文的询问,联想到瘦金体的创始人宋徽宗还未出世,房遗爱不由一时文抄公附体,“这是学生闲暇之时所创,我管它叫“瘦金体”!”
“自创?!”
“我的天,他竟然自创字体了!”
得知试卷上的字体是房遗爱自创过后,林修文老脸一红,观看试卷,他随即发现了隐藏在试卷中的林则徐名句。
“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
在默念了一遍过后,林修文击节赞叹,一连说出了三个好字,“好,好,好!”
看着站在坐在台下身着布衣的房遗爱,此刻的林修文哪还敢有丝毫轻蔑之意。
房遗爱所展现出的才华,远远超出了林修文的想象,就连之前被他称赞过的李肃的文章,相比起房遗爱的试卷显然也要失色三分。
看出房遗爱的潜力后,林修文不禁升起了拉拢之心,他此时已经年过半百考取状元显然已经不可能了,但教出一个状元才郎显然也会给他的政治生涯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但不知公子可有恩师?若不嫌弃林某愿为公子引路。”
林修文此言一出,在场的学子齐声发出了惊讶的赞叹,国子监祭酒、当代大儒竟然公开要收房遗爱为徒!那日后等待着房遗爱的岂不是平步青云、官运亨通了?
在众人艳羡的注视下,房遗爱冷笑一声,说出了一句让在场众人险些惊掉下巴的话语。
“没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