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梵没有程夕那样的感慨,他察觉到了程夕的走神,但是他没想到,她已经在心里对他们的关系,重新有了新的定位。
他还很高兴的,因为这是他第一次来程夕的家,独立的属于程夕的闺房,他觉得,应该是有着别样亲密的意义的。
程夕拒绝了他要帮忙的提议,自己进了厨房忙活,林梵捧着她给他倒的水,慢慢地打量着这间刻满了程夕痕迹的屋子。
她的房子收拾得很整齐,虽然装修的风格有点怪,枫木色的家具,却有着欧式的繁复线条感。可屋子里有淡淡的果香味,闻着让人十分舒服。林梵因为喜欢,更是看哪哪都顺眼,哪哪都很亲切。
看了一圈后,他坐在她坐过的沙发上,拿起她看过的书,都是医学类的书,深奥复杂,可是里面有她做的笔记,熟悉的字体,纤细娟秀,一下就让他回到了少年时候。
他看得津津有味。
程夕做好早餐出来就已经想好要怎么和他说了,见他在翻那些书不由有些好笑,问:“好看吗?”
“嗯。”他很认真地点头。
程夕笑:“不错,到底是国外留学回来的,看这样的书也没压力,以后我要再有不明白的,就可以请你帮忙了。”
林梵文绉绉地一弯腰:“如有所助,不胜荣幸。”
这也是读书时候常有的对话,偶尔想起会觉得矫情得不行,可约摸是他姿态文雅自然,再听他说起,竟也分外亲切。
两人都笑了起来,林梵放下书,欢喜地走过去。程夕做的早餐很简单,就一碗面,里面卧了一个鸡蛋,几根青葱,汤上飘了一点红油,金黄浅白配着葱绿,瞧着卖相一般,味道却是出乎意料的好。
程夕听他赞好吃就笑了:“是我妈给我做的调料好吃,这个,红油辣椒,”她说着拿起桌上一小瓶辣椒油,“简直是烹调利器,再难吃的面放点这个都是无限美味,不然我还真没那勇气请你吃我做的东西。”
她说得夸张,林梵笑起来:“伯父伯母做的东西确实好吃,在国外那会,有时想起他们煮的面还有饭菜,真是抓心挠肺……只是我一去那么多年,现在想去见他们倒有些不敢了。”
林梵以前家贫,林母忙,林梵常常不是方便面就是随便买点东西对付了。程家程阳成绩差,程夕是妹妹给他补习他还觉得丢脸,无可奈何程夕就把林梵找去给程阳上课,也是因此,林梵跟程家人都很熟,也没少吃程爸程妈做的饭。
林梵出国后再没消息,程妈还问过好几回,到现在还偶有提起,开口必是:你那个斯斯文文特别懂事的同学……
程夕把嘴里的面咽下去后,说:“这周末没空,等下周我休息时请你去吃我妈做的家常菜。”顿了顿,又加一句,“把沈唯还有田柔她们都叫上,我妈会很喜欢的。”
林梵愣了愣,却还是欢欢喜喜接受了,眼睛笑如弯月:“嗯,我下午有空,去提前给他们挑点礼物,我那还有国外带回来的一些东西,等有空拿过来你帮我选选,看伯父伯母他们喜欢什么……”
他絮絮叨叨讲了一大堆,程夕就知道他是紧张了。
她笑:“没那么讲究,你去个人就行了。”
林梵摇头:“那怎么能行?以前蹭了叔叔阿姨那么多饭,现在还去蹭,我怕他们把我赶出来。”
“那怎么能算蹭?你也帮了忙啊,程阳要是没有你,大概连个最一般的大学也读不上的。”
说到程阳,林梵问:“他现在怎么样了?”
“嗯,大学没毕业就跑去跟人学做装修,把我妈气得不行,现在弄了个小公司,还行吧。”
林梵笑:“他也是得偿所愿了,读书那时候就说他以后是要做老板的人。”
他们一边吃,一边说了些程阳的趣事,眼见着面都要吃完了,程夕便问:“林梵,你
还还记得上次在医院见过的那个病人吗?”
“那个咬了你一口的?”
“嗯。”
“你的手好一些了吗?”他立即关切地看着她,又叮嘱,“以后别那么傻了,多疼呀,我看像那些医生一样,不听话就关起来或者绑起来,也挺好的。”
程夕闻言,神色复杂地看着他。
“怎么了?”他问。
程夕心底一叹,说:“我那个病人的情况有点复杂,她在得病之前受到过很严重的刺激,禁锢她只能让她反弹得更厉害,所以我不想那样做。”
“那也不能任她咬你呀,万一出点什么事怎么办?”
“嗯。”程夕没再同他争,“只是她是个很可怜的孩子,得了科塔尔综合症,哦,也就是所谓的行尸综合症,得病的人会有很严重的错觉,误以为自己已经死了,存在这世上的,只是他们的一具尸体而已。她因此错手杀了和她相依为命的奶奶,警方把她送到我这里,本来她的病已经有起色了的,可是那天,突然受到刺激,导致她再度失去理智,我正在努力想办法治好她。”
“但治病容易,她以后的生活还是会有问题,因为她已经没有亲人了,她爸爸前几天也犯事进了监狱,而有精神疾病的病人,比一般人更需要得到家人的关爱。她爸爸在进去前告诉我,说她有个妈妈,据说在她出生没多久就带着她哥哥离家出走了,因为再没有能照顾她的人,我只能受她爸爸的委托去找她妈妈和哥哥,十来年了,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认她,肯不肯帮忙看顾她。”
程夕一边吃一边说,语速轻缓带点漫不经心,就跟闲聊似的,开始的时候,林梵也没在意,直到她说到“妈妈带着哥哥离家出走,”他才露出点意外的神色,等她说完,他端起碗喝了好几口面汤才问:“那小女孩是哪的人?”
“xx镇。”
林梵的手微微抖了抖,他放下碗,手指紧紧地抠住了碗沿。
“她……还很小吧?”
“十四岁,其实是快满十五了。”
“是吗?”林梵若有所思地应,低头又喝了一口汤,没有说什么。
程夕也没有再说,两人略有些沉闷地将余下的东西吃完,等她准备收拾碗筷的时候,林梵的电话响了,她进去厨房,再出来时看到林梵握着手机静静地坐在餐桌前,面色有些白。
听到动静他站起来:“我还有事,要先走了。”他笑得很勉强,望着她,“小夕……”
“嗯。”
“谢谢你的早点。”
她笑,知道他刚刚想说的未必是这个,却也没追问,只是说:“这么客气,是想我多请你两餐么?”
他闻言居然没有任何回应,有些神思不属地转身出门,程夕要送他,他不肯:“外面冷,你就别出去了,我能找到路。”他按了电梯,背对着她站了好一会,才像是突然想起来似回过头,“你说你要约见那个病人的家属……约了吗?”
“约了。”她很坦然地看着他。
“你……”他看着她欲言又止,停了好一会才说,“她……还好接触吗?”
“不知道,要见面了才清楚。”
他笑得勉强:“其实我觉得你没必要做到这一步,人家妈妈当年之所以会走,可能另有隐情呢?这么冒冒然去找她……我怕你受委屈。”
程夕笑:“没关系,我尽力就好。”
他点头,进了电梯。程夕站在外面,看着电梯慢慢合拢,看着他一点点消失在她面前,忍不住深深地叹了口气。
世事……多么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