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李延治因为隐隐真的在金叔的开山石上看到了一些灵草,而觉得自己沉溺《神草录》太久,以致大白天产生幻觉,疯魔了的时候,却没有注意到身旁金叔看起来憨厚的脸庞上有着一丝欣慰与赞许之色。
时间匆匆而过,这天晚上金叔、花婶、卫音音齐聚在花婶的小院中。
金叔直接弯腰坐在地上,如普通的村汉一般,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袋。
花婶盘着小脚坐在炕沿儿上,一根根用心擦拭着她的绣花针。
卫姐斜坐在一张板凳上,静静地望着窗外宁静的月色。
闲适平静的农家小院里,分外安静。
“听说城里有好多人到处在寻找治儿。”金叔放下旱烟袋,率先打破宁静说道。
“恩,总共五波势力,每天有几百人在城里各处寻找。”花婶开口说道,眼神一直注视着绣花针,认真地擦拭。
“治儿在村里待了有四十日了,我们教他的东西他也有了不少心得,是时候该出去历练一下了。”卫音音道。
“自己挖的坑,自己就应该埋掉,治儿确实该去处理他惹的事了。”花婶同意道。
“小鸟不经过生死搏击,永远不会成为展翅雄鹰。”金叔点头附和。
就此,三人一致同意,明日带着治儿进城卖山货。
当李延治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先是呆愣了片刻,似乎没想到平白无故有这好事。而后忽然兴奋地怪叫一声,一蹦三尺高——被憋在小黑屋这么久,天天看书、看布偶、看音谱,平淡无聊到快吐了。
终于能痛快出去疯玩几天,心情简直畅快得不得了。
兴奋的几乎一晚上没睡着觉,第二天一大早李延治早早地就起来,叫醒仍在睡梦中的三位长辈。而后东催西催,殷勤地帮花婶捶背,帮金叔做早餐,帮卫音音拿东西,把龙空空、糖宝宝、白小胖三个小家伙安顿好。终于,一个时辰后,在李延治的千呼万唤中,四人启程出发了。
金叔、花婶、卫音音三人一路憋着笑,望着在前面健步如飞、去心似箭的李延治。
李延治嘴角咧着笑,一手拿着三位长辈要去城里卖的山货,一手揣在胸前的兜里,里面有他的全部家当——一百五十两银子。
上次八达通给了他二百两银子的酬劳,给三位长辈和三个娃买东西用了五十两。
上次就听说翠红院有个叫绿意的头牌姑娘,长得那叫一个沉鱼落雁、闭月羞花,这次去了必须要给绿意姑娘捧捧场。
听说城东来了一位说书先生,什么古今奇谭、野史志怪、仙道纵横,讲的那叫一个精彩绝伦,这回无论如何也要听上一听。
还听说城西一家道观,来了一位修仙的上师,行云布雨、腾云驾雾,简直无所不能,也要去拜会一下。我总感觉自己已开启了修仙的资质,找机会还是拜位修仙者为师,踏入修仙者正途方是正理。在村里天天受三位家长不知所以的“蹂躏”,也总不是个事。
又听说……
心中打着如此多的算盘,所以当李延治来到人声鼎沸、繁华热闹的太虚城,一时之间都想不出该先做什么好。只恨不得有八条腿、四个身子,一下把所有的事都做完了,方才畅快。
下意识地紧了紧身后背着的布包,李延治纠结地思考到底先去哪里。
背包里装的是满满的黄符纸,和机关连弩的箭矢。黄符纸上有一些类似于鬼画符一样的东西,这是李延治自己画上去的。临摹的原本是祖上传下来的一本据说专门对付妖邪的《符箓手札》。
说来也怪,之前李延治也曾试图模仿刻画这本手札上的图案,不过临摹了好久一直不得要领也就作罢。但这次被关小黑屋,当李延治再次提笔刻画时,却有一种全新的感受——
眼睛望着《符箓手札》上的图案,运气、提笔、刻画竟仿佛有一股涓涓热流从他体内,倾注到画笔,最终凝练到图案里,整个过程一气呵成,说不出的酣畅淋漓。
李延治甚至好像看到一道道隐隐的流光,自自己画出的符箓中闪现。
大为振奋的同时,又觉得可能这次画出的符箓不凡,因此带到城里来想要找一位德高望重的修仙者帮他瞧瞧。
至于箭矢,每个箭头上也都刻画了同样的符箓图案,李延治对此的猜想是,一方面可以用来防身,以备不时之需,他可没忘记自己可是得罪了两个了不得的人,青面男和墨妖娆。
另一方面,若自己的猜想没错,这符箓真有作用,可以对妖邪一类的东西起作用,那岂不是日后可以背着一把机关连弩,到处除魔卫道。想想就威风的很。
“小哥儿,你可有见着我的孙儿?”就在李延治心里杂七杂八地想着的时候,背后忽被人撞了一下,一个苍老疲惫的声音响起。
李延治转头,看到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婆婆,灰头土脸,衣服破烂满是补丁,脚上的一双鞋鞋底早已磨破,露出发红流血的脚趾,端的是凄惨可怜。
“小哥儿,你可有见到我的孙儿?”见李延治没反应,老婆婆又追问了一句,将一张紧紧拽在枯槁的手里的画像递到李延治跟前,眼神之中是一丝希望。
这是一个很清秀文弱的男孩,约有十四五岁的样子,可惜李延治从未见过他。
见李延治摇头,老婆婆眼中的那丝希望消失,浑浊的老眼中流下两行泪水。
“我的孙儿呢?他说的在青瓷口等我的,他是个重诺的孩子,说过的话从来没有办不到的,为什么我在青瓷口等了他三天三夜,都没有见到他?尘儿,你去哪儿了呀?”
老婆婆斜倚在墙上,嘴里喃喃地凄惨诉说着。而后忽然头一歪,这些天来的疲劳发作,晕死过去。
“老婆婆!”李延治惊呼一声,赶紧扶住了对方如枯槁一般的身体,心中十分不忍。
“她是饿的,治儿去买几个包子。”
这个时候,花婶、金叔、卫音音三人赶了上来,金叔摸了一下老婆婆的脉搏,对李延治道。
李延治点头朝旁边的包子铺跑去。
“老婆婆,这是新出炉的包子,吃点吧。”等李延治回来的时候,发现老婆婆已经醒了,正在抓着花婶的手哭泣着、诉说着。
原来老婆婆文氏有一个孙儿端木尘,十日前祖孙两人来到太虚城卖些柴火、鸡蛋,填补家用。端木尘怕奶奶劳累,给奶奶留了两文钱吃饭,便自己挑着柴火和鸡蛋去卖了。临走之前告诉奶奶在这里等他,傍晚的时候无论是否卖完,都会回来接她。
却没想到自此之后端木尘再也没有回来,老奶奶在这里一个劲儿地等、足足等了三天三夜,都再也没见到孙子。
孙子给她留的两文钱,她只花了一文买了几个馒头果腹,剩下的一文原本想着攒起来,毕竟过不了几年孙儿就要娶媳妇。这下孙儿不见了,文氏四处寻找都找不见,最后只得用剩下的一文钱让画师画了副画像,大街小巷地流浪,寻找着孙儿的下落。
可惜十天过去了,孙子端木尘依旧没有下落。
“老嫂子,吉人自有天相,我看你孙儿有福相,定会回来的。”花婶出言安慰道,同时将李延治手里的包子递给了文氏。
文氏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李延治心下稍安,同时用心记住了端木尘的相貌——他日后也会留意这个少年的下落。
在附近的一家客栈给文氏定了一个房间,为期一个月,一日三餐客栈都有供应,李延治又给了文氏几十文钱以备不时之需,惹得老婆婆痛哭感激后,便跟金叔、花婶、卫姐三人离开了。
李延治虽很同情文氏,但他能做的也就这些了。
“我的治儿不单心地善良,而且思虑周全,不错,不枉费我们这么多年的教导。”在李延治身后,花婶不无得意地低声笑道。
金叔、卫音音笑而不语,眼中也有欣慰之色——给文氏几十文钱,并非治儿小气,而是他思虑周全,知道这样一个孤苦无依的老婆婆乍然之间若是有了许多钱,反而会生出祸端。
一行四人提着要卖的山货往城隍街走着,他们的身后,一名云隐观道童,注视了李延治的面孔许久,当确定这就是师父要找之人时,一个闪身消失在人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