诒云深吸了口气,这夜色下,空气又醇又凉,好似连风中都带着微熏的味道。诒云的眼睛有些莫名濡湿了,不知为何,她忽而想起了小时候,姆妈便是在这样的夜里,搂着她,坐在幽深的庭院里,轻哼着一曲《孟姜女哭长城》。
那时候,她并不懂,为什么姆妈每每唱到“重阳老酒菊花香,满满洒来我不饮,无夫饮酒不成双。”这一句的时候,眼眶都是红的。
即便是现下,姆妈故去已然整整五年,诒云也并不是十分的明白这背后的晦涩与隐秘。只不过她始终能感觉到,那时候的姆妈,身上背负着一个未知的旧影。
即便当初她在诒云怀中,只含着最后一口气,也久久不愿咽下。谁又能说,当时的姆妈不是在等着某个永远也不可再去触及的旧影呢?
站的久了,诒云脚下也有些发了麻,耳边的碎发也早已沾染了露水,总有些冰冰凉凉的。她定了定神,而后转过身去,缓缓踱步进了昏暗的弄堂中。
待得到了门口,她便打开了手包,摸索着里头的钥匙。可是光线太暗,实在也是不好找,倒是也费了她一番时间。
她握着钥匙,疲倦地伸过手去,想要开门。岂料手腕一下就被一双冰冷的大手给抓住了,而后她整个人就跌落在了一个结结实实的胸膛当中。
诒云自是吓了一跳,一下就清醒了过来。隐隐的,她闻到了这人身上一股雪茄的味道,还夹杂了些许勃艮第的葡萄酒味。不过光线太过昏暗,只得见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诒云心下就莫名地发疼了起来。
但凡诒云动一下,那双手就抱得愈加的紧,她甚至能够感觉到他手上的青筋就一根根暴胀起来,沿着手背一条一条蜿蜒伸到颈脖上。
顾钧儒那双狭长的眸子半阖着,下颌抵着诒云的头顶,幽幽说道:“别动……让我再抱你一会。”
“你醉了……”诒云靠在顾钧儒怀中,呼吸却有些沉了起来。虽然她瞧不真切他此刻的神色,可是她却分明能感知到,他的目光,一直都罩在她的身上。
夜色漆黑,弄堂口又刮起了风。焦脆的落叶在弄堂里头纷窜着,窸窸窣窣地作响。酒精在顾钧儒的胃里灼灼烧着,他心下真是恨极了这个女人。
她的不告而别,她的无影无踪,她的毫无留恋……他一日日的在心底念着她,可是每念她一次,就如举着一把利刃,在自己的伤口上狠狠地捅了一刀又一刀。
“时候不早了呢,顾司令早些回去休息罢。有什么事,您派人来交代一声便是了,倒是不必亲自来呢。”诒云低声说着,她并不是很想在顾钧儒跟前流露出太多的情绪。
顾钧儒慢慢放开了诒云,而后扶着额头,大笑了起来。半晌,方才开口道:“黛西院长,不用着急,顾某说完话就走。过两日,梅老板在三湘馆开戏。我手里头恰好有两张《游园惊梦》的票子,届时自会派底下的副官来接送你的。”
诒云暗暗撺紧了手心,这个顾钧儒,哪里是要邀她看戏,分明是强人所难:“倒是要拂了您的好意了,不凑巧,我这厢才应了宋太太,怕是要陪她一道去看画展呢。”
顾钧儒嘴角一扯,冷笑了一声:“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不去……不过宏仁医院的床位……明日就要给我空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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