咋又变成了喊魂了,我人不能动,但是脑子清楚着呢。
刚才是淋筷子,现在又喊魂,难不成我真的被鬼压住了。
可是,鬼在哪呢,我怎么看不见。
这时,我奶问了一句,现在几点了。
花雀婶子接茬说道:“老婶,七点五十多了,真给海涛喊魂啊?”
“嗯,戌时口,鬼沾手,喊魂吧。”我奶谋算了一下时间,开始给我喊魂了。
屋里的人都慌乱了起来,喊魂这个事邪的很,一般人不敢应承。
我奶抓着花雀婶子去了外面,不知道她俩说了什么,反正我花雀婶子回来之后答应了这事。
花雀婶子爬上炕,抓着我的胳膊,直接背了起来。
这个时候的我好像死人一样,脑袋耷拉在她的肩膀上。
我妈抓着了一把纸钱,她冷着脸喊道:“海涛回来,海涛回来……”
花雀婶子背着我,亦步亦趋的跟着我妈。
走出了屋子,一股邪风刮起,吹的门帘哗啦作响。
花雀婶子身子顿了一下,我奶立即闪到她的面前,用凶狠的目光盯着她。
那一刻,连我这个亲孙子都被我奶的眼神吓到了,那种狠可以钻到人心里去,让人不寒而栗。
“海涛回来,海涛回来。”我妈继续走着,她不能停,一停就坏事。
花雀婶子老老实实的背着我,跟在我妈后面,我知道她害怕了,腿在不停的颤抖。
到了门头的时候,又是一股风刮了过来。
我妈手里的纸钱哗啦啦的响着,就好像有人在数钱一样。
我突然明白了我奶说的那个‘戌时口,鬼沾手’是什么意思,往日里过节烧纸啥的,我妈都会准时在晚上八点整带着我去十字路口,给我爷烧纸钱。
“海涛回来,海涛回来……”
外面黑漆漆一片,每家的大门都是紧闭着,而我妈凄惶的声音在村里飘荡。
那一刻,我差点以为自己真的变成了孤魂野鬼。
花雀婶背着我一直到了村后的一个十字路口,周围全是老坟地,我妈喊的更凄厉,她抖着手里的纸钱,哗啦哗啦的响着。
风一阵一阵的摸过我的身子,我也害怕了,扯着嗓子冲我妈喊叫,妈,妈,我在这儿呢,我在呢。
“海涛回来,海涛回来。”
我妈的声音嘶哑着,一遍一遍的呼喊着我的名字。
我奶的脸色黑的厉害,她狠狠的啐了一口,从后面捅了我妈一拳。
我妈醒了过来,她用那种哀求的眼神看着我奶,她的嘴翕动着。
我奶狠狠盯了一眼纸钱,她背过手,眼睛好像狼一样在四处搜寻。
刺啦一声,火柴划着了,微弱的火苗在风中忽闪忽闪的。
花雀婶子的脸白的吓人,她的眼睛微微眯起,甚至都不敢看别处。
纸钱烧了起来,火光在漆黑当中跳跃着。
“海涛回来,海涛回来。”
“别喊了,燕梅这死女子还成精了。”我奶呵斥了一声,整个喊魂被打断了。
我妈哇的一声就哭了起来,她抓着我奶的手嗷嗷的哭喊着,“妈,咱家可就海涛一个男孩儿,咋办呐!”
我奶推开了我妈,她指着黑乎乎的野地骂了起来。
“燕梅你个死女子,敢害我孙子,明儿我就把你的老尸用水银灌了,让你超不了生,投不了胎!”
“没良心的狗东西,亏我还把你当孙女一样爱惜。”
“赶紧滚,再不滚我就把你剁碎了喂狗!”
我奶骂了一阵子就不再骂了,她脸黑着拉着我妈要回去。这种叫骂我我之前也见过,一般招惹了不干净的东西,送不走都会来这一招,就是恐吓,其中就包含话语恐吓,越狠越好。
我妈似乎是不甘心,冲着半空还在喊叫。
“海涛回来,海涛回来。”
“没啥用了,赶紧回去准备家伙,我来请神。”我奶扔下这句话就走了。
花雀婶子给我妈使了个眼色,就跟了上去。
喊魂失败,所有人脸上都堆着阴霾。
屋子里的人进来了出去了,每个人黑着脸,但看起来很忙碌的样子。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中间出了我妈进来看了我一眼,再没有别的人进来。
我以为我家里人不要我了,没人管我了,我爸却走了进来,他看着我,一脸的疼惜,嘴里叹着气,随后把我背在了背上,走出了屋子。
院子里的每个窗台,门口都点着蜡烛,中间有一口水缸,我奶站在水缸跟前,她手里攥着一杆秤,花雀婶子和我妈站在远处,低着头。
我奶跺了一下脚,发出一声闷响。
我爸背着我就走了过去,站在我奶身后。
“土地爷!安康太平三山五岳保八方逢年过节香火旺天上地下塑庙拜神今儿我儿的儿遇难遭缠小鬼来摸大鬼来欺爷儿婆儿抽个空子找个缝缝小王庄王罗氏今儿给您许个大愿……”
我奶眼睛往上一番,浑身抖了起来,那些话好像背了无数遍一样很自然的从她的嘴里说出,而且还不歇气,就这么一口气说了下去。
这时,我奶拿着秤的手划拉了起来,我爸则是背着我绕着水缸转。
凭空倒灌下来一股阴风,打在我爸的身上,他脊背一弯,差点跪在地上,愣是背着我艰难的走着。
就在这个时候,水缸里的水响动了起来,是我奶拿着秤杆在里面搅,一圈一圈的水纹越来越大,那个漩涡很深,原本只有半缸的水,都快冲出缸口。
吱吱几声,突然,一只老鼠窜了出来,也绕着水缸转圈。
旁边的花雀婶子猛地冲了过来,掏出剪刀,刺溜一下剪掉了我一撮头发。
我妈拿着点着的纸钱跑了过来,花雀婶子赶紧把我头发放在火上烧。
没几下,头发烧光了。
我妈揽起地上的纸灰,捏了一个黑乎乎的团子,放在了地上。
那个老鼠跑到纸灰团子跟前,嗅了嗅,叼起来就朝门外跑去。
吧嗒一声,我奶倒在了地上。
我爸喊了一声,“看好妈。”然后朝外面追了过去。
这老鼠跑的不是很快,好像在等我爸一样。
老鼠窜出了村外,朝着野地跑去。
拐了几个路口,突然窜向了半嫁坡。
我爸打了个踉跄,没有犹豫,直接追了上去。
等到追到那个老鼠的时候,它已经死了,趴在半嫁坡底下的土窝里,嘴巴还冒着白沫子。
我爸把我放在地上,使劲的拍着我,我还是动不了。
突然,我爸哭喊了一声,他那么刚硬的人竟然流出了眼泪。
“我的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