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未选择的路

“白丽的孙子？”时忆打量着荣狄，后者就穿了个大裤衩，“你是来度假的？”

“算是吧……”这次轮到荣狄看着时忆了，这哥们在海边也包得严严实实的，他真的是来度假的吗？

“我喜欢这里的海景。”时忆似乎看穿了荣狄的心思，微笑道:“你找我是想让我帮你删除记忆吗？我的魔法口袋里就有一台能删除记忆的照相机。”

“不是，我想问一下你给我的相片的事情。我做一个非常忧伤的梦，梦里的我是一个女孩子，她一直看着大海，可是她非常地忧伤，我想知道她最后怎么样了。”荣狄问道。

时忆愣了愣，哀伤的色彩从他脸上掠，他平静地说道:“她死了，拍那张照片的时候被你们称为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战争正在爆发呢。”

那……已经是一百多年的事情了吗？

荣狄觉得有些茫然，感觉心里空了一块。见荣狄黯然伤神，时忆不禁说道:“很多人都说那张照片非常地美，能感觉到悲伤的人你还是第一个呢。”

“你是一个内心敏感的人吧？”他问道，同时也是表示了肯定。

“算是吧……”

“你还真是个温柔的人。”时忆笑道。

“呃？”

温柔的人愣了愣，另外一个温柔的人淡淡地笑了。

“我之所以把那张相片当成是得意收藏，就是因为我每次看到它就会有一种莫名的感觉，总感觉自己应该去寻找点什么，那是什么个怎样东西我不知道。可是它非常地重要，那东西好像埋藏在灵魂的深处，存在于纷纷扰扰的世界上。”

时忆突然这样说，他有些悲哀，他的悲伤不再掩饰，完完全全地写在了脸上。因为这不是他的记忆，哪怕那是最好的收藏……

后来，荣狄把时忆写进自己的故事时，是这样写的——

他是个独孤的男人。他没有记忆，他的身后是一片空白，他只有往前走……一直走下去。期待，或许能成为他的路标，可是他能持续多久呢？

时忆告诉荣狄:“她没告诉我她的名字，我叫她白，是因为她的连衣裙是白色的。”

……

1900年，这被归类为新世纪的第一年里，似乎没有多少人为“新世纪”这个词而感到在意。殖民者们依旧在别人的土地上横行霸道，运输着货物的船只在各片大洋里航行着。没有人在意着一个正在旅行的人，这个人没有记忆，同时也在寻找着记忆。

一年前，他突然来到了这个世界上，他什么也不记得了，但是他有这感觉，他并不是第一次像这样失去了记忆突然来到这个世界上。

他知道自己的名字，他叫时忆，明明记忆里有个“忆”字，却是没有半点记忆。他左边的魔法口袋里有些收集记忆用的东西，相机，胶片，以及收集相片用的试管；右边的魔法口袋里是大量的钱。可是他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身上会有这种东西。

他对自己过去的记忆异常执着，同时也对别人的记忆感到着迷。所以，这一年来都在收集别人的记忆，讽刺的是他自己的记忆却没有一点要复苏的样子。

一年又一年过去了，就这样过了16年，他的样子没有一点改变，就连自己都觉得自己是因为收集别人的记忆才出现在世界上的。时忆是在1916年遇到她的。

在某个国家，时忆能听懂所有的语言，也会说，他对国家的概念不一样，他也不记得是哪里那里遇到那个女孩了。后来他想了想，应该是在米国遇到她的。因为那首诗，是米国人写的。

那是在一个晴朗的午后，和现在一样天气很好，远处的西阳把一切都染得红红的，这天，这地，这海，在夕阳的照耀下变得非常好看。

被爽朗的海风吹着，注视着无边无际的大海，漫无目的地走在海岸上，时忆忽然觉得这一切都是那么地渺小。

那是一处石涯上，时忆遇到了一个女孩子，但这不并不是一场浪漫的邂逅。那女孩身材娇小，年龄是十三到十四岁之间。她穿着白色的连衣裙。嗯，她很白，如果这片海岸是一副画，那么她就是画师在画上的随意一笔。

她的肌肤没有血色，甚至还有斑点，这是一具病态的身体，身形单薄的她好似会随时被海风吹走一样。

被草帽压着的头发轻飘飘的，很是干燥，像是晒干的海草。她的双眼毫无色彩，即使面对美丽的海洋也不曾露出一丝微笑。

走进一看，时忆才发现她用了大量化妆品来掩盖那病态的肤色。

她依旧看着美丽的海景并不理会向她走来的时忆。她的眼神非常地悲伤，宛如失去了一切，不知道是她抛弃了这个世界，还是这个世界抛弃了她。她，给人的感觉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你是来搭讪的？”她忽然问道。

被误以为是搭讪的时忆微笑道:“不是，我看得出来你很悲伤，所以才过来的。”

“我也能看出虽然你现在非常高兴，可是心底里却非常悲伤。”她似乎笑了，同时也咳嗽了。

时忆坦然回答:“嗯，我没有记忆，所以我对别人的记忆非常感兴趣，所以一直在收集别人的记忆。”

女孩愣了愣，时忆也露出了寂寞孤独的表情。

“能说说你为什么如此悲伤吗？说不定，我能帮你。”

时忆很喜欢听别人讲故事，他听得高兴的话会给钱，他口袋里的钱是用不完的，过了一天那些钱又会变回原来的样子。

“我不想活了……”女孩悲伤地说:“我得一种病，是现在的科学技术无法治愈的。”

说着，她摘下了假发。她的头发因为疾病掉光了，她的头顶没有一根头发。

一个是没有过去，一个是没有未来，同病相怜的两个人露出了一样的表情。也许这就是听别人的故事，流自己的眼泪吧。可是，他们谁也没有哭。

“你需要大量的钱吧？用你的记忆和我换吧……”说着，时忆从口袋取出大量的钱，同时也取出了那台盒子相机。

时忆想帮她，即使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帮她。只是他觉得，如果真的帮得到她，他心里会好受一些。

女孩的脸上闪过了诧异的神色，但很快就恢复了之前的悲伤色彩。

“我的病治不好了，医生说我只剩下几天的生命了。”说着，她看着无边无际地天与海，轻轻地笑了说:“既然不能决定自己的出生就让我决定自己的死亡吧。我……不想活了。”

时忆的喉咙被堵住了，他想说的话有很多，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他看着她，有些着急，但更多的还是无奈。

“这里，很美吧？”她问道。

“嗯……”时忆平静地回答。

“我这里的风景，我在这里看了很久。”她微笑道:“我希望我能死在这个美丽的地方。”

水流又急又响，不停拍打着石涯，这里的地势非常高，时忆已经猜到她会以什么形式结束自己的生命了。

时忆凝视着她，他注意到女孩的眼神里没有对“生”的渴望，只有对“死”的执着。他帮了她，或许，谁也帮不了她。

不知道为什么，当时忆取出相机的时候，女孩相信了他的话。“你能收下我的记忆吗？”她忽然问道。

“可以……”时忆看着她，似乎有些不情愿。换做是平时他早就把头伸到蒙头布里，然后按下快门。这次，他却犹豫了，明明是第一次见面，明明只是萍水相逢的人，但他就是舍不得拍下她的相片。

一旦拍下了她的相片，她一生就结束了。选择自己的死亡，真的是正确的吗？

许久之后，时忆才用指尖触碰她的眉心，他选择尊重她的选择。看到了她选择删除的记忆后，时忆也被她的悲伤感染。

最终，悲伤的他拍下了一张悲伤的相片。

“你的记忆是我也至今为止收下的最棒的记忆。”时忆捧着金币递给她，“这些钱你理应得到。”

“我用不到……”

将死之人，看什么都是淡的。

“遇到你真好，能把我一生中最宝贵的记忆以这种形式保留下来。”

这张海景绝对不是自杀前的悲哀，尽管她的主人非常悲伤，但她也相当释然，她解脱了，从那个充满疾病的身体里解脱了。

她带着何种心情离开这个世界，时忆并不知道。但是时忆好像看到她离开前笑了——她回头冲着时忆笑了笑。

时忆没去看石涯的下面，也不想看她被海水吞没。他悲伤地转身离开，收下了一份沉重的礼物。

之前的相片都是买来的，时忆心安理得。可是现在不一样，她是送给他的，她的悲伤也感染了他。

到底什么是生活，生下来就得活下去吗？如果真的是这样，怎么样才算活着呢？

时忆不禁问自己:“我的生活又怎样的？”

……

时忆说完了他的故事，然后说道:“黄色的树林里分出两条路，我选择了人迹更少的一条，从此决定了我一生的道路。”

他补充道:“她离开前对着我这样说。”

“这句话出自米国人弗罗斯特所写的《未选择的路》，我记得初中的时候好像学过。”荣狄回答道。

荣狄也被她的悲伤感染，静静地看着西下的夕阳。

可是她没有选择啊。

有些事情是无法选择的，你的父母，家境，肤色，甚至是健康的身体。

时忆突然说道:“我突然想起了程家驹的记忆，如果她知道能变成吸血鬼的方法会不会不自杀呢？”

荣狄回答道:“不知道……”

然后，荣狄思考了一会儿，说道:“不知道她是带着怎样的心情离开世间。仅仅是悲伤吗？如果真的只是这样，那她也太可怜了吧。”

“应该是和海水一样是激动的心情吧，毕竟她可以解脱了，可能也带着悲伤也不一定。。”

“激动？她怀着两种心情自杀……”

“寻死的时候，我想不管是谁心情复杂吧。”时忆说道:“人类的内心是很复杂的，各种各样的情绪聚集在一起才形成了人心。”

灵光一现，荣狄忽然想到了什么，重复地喃喃自语道:“心情，海水的心情……”

这章就先不“三求”了，这章的一些灵感源自某个网友的话，我希望他能正视自己，正视生活，别逃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