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边走边聊,他跟我说,他从小在北凉长大,他父亲在他出世前就抛弃了母亲,母亲又在生下她不久后也离开了人世,只给他留下了一个名字,榭昀,他母亲姓凌,所以叫凌榭昀。
他被他母亲的一个朋友抚养长大,对待他像亲生孩子一样,可惜在不久前也过世了。
他说他在这世上已经没有一个亲人,偶尔和朋友一起到处行走,闲暇时就待在北凉京郊从前的屋子里。
和他接触下来,感觉他是一个挺乐观开朗的人,看样子也没什么坏心眼。只是想起昨日他说的那句话,心里还是有些不如意。
无意中和他说起了过几日要和四哥一起去南越的事,提起南越的时候,我看到他神情中闪过了一丝轻蔑,我试着问了他一下,有没有去过南越,他没有正面回答我,说了一句南越不如北凉好。
天色沉了下来,看着要下雨了,他叫我早些回府,等会别淋着雨了。
“凌公子,我们以后,还会再见吗?”
他没有回答我的话,只是对我笑了一下,转身就迈开了脚步。
我也不知道怎么会问出这样的话,心里就是觉得,要是我们还能再见,我会很高兴的。
手里拿着他送我的东西,准备回屋里找个盒子锁起来,我这个人嘛,有一个不好的习惯,对于特别喜欢的东西,不喜欢戴着,就喜欢收藏起来,偶尔拿出来看看。
走到院子门口,看到了冰块脸三哥伫立着,双眼斜看着我,看到他的那一瞬间,我几乎是差点要摔倒在地,心里一遍遍问自己:他怎么一回来就来找我来了?我可没有做什么事。
我下意识地将手背到了背后,一步步挪了过去,在他面前时,心虚地问道:“三哥,你...你怎么在这?”
他瞄了一眼我背后,语气冷漠,“你手里拿的什么?”
我连连摇头,“没什么没什么。”
“你是不是要和夜尘一起去南越?”
他一问我就愣在了原地,不敢说谎,也不敢说话。三哥怎么知道的,他不是刚回来的吗,难道是司徒夜尘去告我状的?
这人也真是的,怎么跑去跟三个告状了,这要是让阿爹知道,我铁定是没有一丝可以去的机会了。
“我让夜尘多带几个人保护你,到南越了别瞎跑。”
...
我就那样看着他离开,心想着今天是怎么了?一个两个怎么都这么反常?
三哥性子孤傲,脾气火爆,就算对待家里人都是冷言冷语,平时沉默寡言,有什么事都喜欢闷在心里。
我从小最怕接触的就是他,他也不会像其他哥哥一样哄我逗我。
可我知道他其实是很疼我的,容不得任何人说我半句。
他那脾气,是最像娘亲的,发起火来,谁劝都不听,只按自己想的来。
印象最深的事,是在十四岁那年,我被人给欺负了,那人还是杨尚书家的公子,四哥是最嫌麻烦的,当时就带着我离开了。没想被三哥知道了,他当晚就潜进那人屋里,暴打了他一顿,给了他几鞭子,还将他手都给打折了...
幸而那人在京城本来名声就不是很好,大嫂请求丞相大人给三哥说情,娘亲又找了大夫给他治了手,杨尚书才没再说什么。
可阿爹却怒了,三哥从小虽然待人冷漠,但是一直都是很听他话的,而且和大哥一样跟着阿爹征战,年纪小却骁勇善战。
二哥心不在此,四哥生性洒脱,阿爹一直都对三哥给予厚望,后来四哥去告状,说是因为我,便就要罚我。
三哥口口声声称是他自己看那人不顺眼,不干*的事。还威胁阿爹,要是敢罚我,他下次还要犯。他这么一说,加之大哥二哥都一起护着我,我什么事都没有。
最后三哥被罚跪祠堂,跪了一天。
其实我觉得,那人本来就是活该,只是打了他一顿,真的是太便宜他了,可惜以后也没机会对他动手了。
两年前我出事,二哥和三哥都骂了四哥一顿,责他没有照顾好我,我还以为,以后都不会有机会去南越了,没想这二哥和三哥,此次都没有反对。
我整理东西的时候,又忍不住将凌榭昀送我那副耳环给带上了,不知为何,想戴一戴它。
若是...若是我再次和他撞上了...
三日过后,四哥和二皇子启程前去南越,陛下交代好了一切,两人才出发出城门,我听四哥的话,等到人都走了之后,才跟二哥说了一声,一个人偷偷从后门跑了出去。
四哥依约在城门口等着我,我一出去他就见着了我,特意给我准备了一辆马车,他骑马在外面看着我,让我坐马车里面。
只是打了一个盹儿,醒来后就听到二皇子和四哥的声音传来。
“若怜怎么跟来了?”
“她说服了我二哥,我也没办法,只能带着。”
“难怪皇叔常常在父皇面前抱怨,你们都这样惯着她,早晚得把她惯坏了。”
“从小就这样,惯不惯着,又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
“那你要好好看着,别让她惹祸,北凉不比南越,万一再出了什么事情,姑姑那个性子,可着实是没法交代啊。”
“来的时候就跟她说了,这次会听我话的。”
上回被罚不就是这二皇子去告我状,他从小就是这样,两个妹妹和我从来都不听他的话,就喜欢告诉陛下和我阿爹,让他们来罚我们。
他只比四哥大了一岁,相比四哥的确是懂事得多,对于朝中之事一直都很上心,会给陛下分忧,但是太墨守成规了,性子和他哥那是南辕北辙。
我生怕这次还没有走出北凉,就被她给遣回去了。
有时候,我是真的很庆幸自己可以生在俨亲王府。
对于北凉,对于我的出身,我是真的一直都很喜欢的,并不仅仅是因为郡主这个身份,最重要的是我们司徒家,没有那么多心机和算计,不像别的皇族,为了权势和名利,为了皇位,争得你死我活,六亲不认。
从我阿爹和陛下,就是如此,阿爹虽然手握重兵,在北凉极具声望,但陛下从未怀疑过他什么,没有苛待过他什么,他们不是一母所生,但陛下一直都把他当做自己最亲的兄弟看待,有皇宫一份的东西,就绝对会有我们俨亲王府一份。
大皇子和二皇子也是如此,还有若依姐和若影,从来没有过什么谁厌弃谁谁算计谁的,一直都相处的很融洽。就更不用说我那几位哥哥了。
我听说南越的男人,都是娶一位正妻,家中还有好多个妾室,家门内斗的事也是常有发生,皇家就更不用说了,就像如今的南越皇上,后妃一大堆,子女也一大堆,大多也都不是一母所生。
所以南越自古以来,兄弟相残争夺皇位的事,多如牛毛。
对于南越,我一点都不了解,也没什么兴趣。
听人提起的最多的人,就只有两位,一位是被人称之为第一美人的慕容翎,另一位是七皇子陵王,他是皇后所生之子,听说和他舅舅慕容将军年轻时很是相像。
还有一个人,常听四哥说起的,那位慕容公子,慕容翎就是他妹妹。
我曾见过慕容将军一面,大概五年前,去水玉山庄拜访若萱前辈的时候,他也在那里,现记不清他当时的模样,只知道那时候我是被他震惊了一下的,对于那种活在战场保家卫国、身披铠甲手持宝剑的风姿卓越之人,我心里会不自觉产生钦佩,忍不住不多看几眼。
他和阿爹很像。
我很想再见他一面,我后来曾想,他年少时,一定引得不少好姑娘为之倾倒,所以当我听别人说起陵王和他很像的时候,就对陵王产生了好奇。
可是我又听说,陵王从来没有上过战场。
他是皇后的幺子,从小就是被捧在手心的,从未吃过什么苦。
一路上我都听四哥的话,他说什么就是什么,没有多说一句话,没有多走一步。
到达南越的当天,四哥就和二皇子一起去了大殿内觐见南越皇上。四哥进了宫门就将我丢下,让我一个人到处走走,等他忙完就来找我。
好在南越还是很有待客之道的,给我找了个地方让我先去歇息,可我对南越皇宫着实好奇,想到处看一下,让两个小丫鬟领着我去了御花园。
南越的地气,要比北凉暖上几分,花要开的早些,也艳丽些,我对花不是很喜欢,只是看着好玩罢了。
刚看到一个湖的时候,听见不远处传来了一阵笛声,悠扬婉转,甚是动听。
我从小听四哥吟笛,他的笛音,在北凉可谓是数一数二的好听,可是今日听了这声,倒觉得比四哥还要好上几分。
我听着声音刚好就是那湖边传来的,便跟着声音往那边走去,渐渐的眼前出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
看清他的时候,我忍不住就要惊叫出声。
那人坐在湖边的护栏上,身形消瘦,和四哥差不多高,穿着一身白衣,看起来年纪轻轻,可是满头都是白发,和他的样貌好不相衬,最重要的一点,他那双眼被一条白绫遮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