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琮已经回到书桌前,摆好一应读书写字的家伙什准备开工了。
说是书桌,其实不过是用青石砖垒起来高台上铺上一块单薄的木板,中间再用浆糊粘合而已。只是其上摆满了笔墨之类的物件,于是看起来也就像是名副其实的书桌了。
纪琮是站着的,书桌之后的位置显然连个凳子都没有。窗口处放着的那把椅子显然太矮,对纪琮这样身高八尺有余的男儿而言实用程度并不高。
这日子未免也太清苦了。莫说端砚徽墨了,一只破旧的侧边豁了口的搪瓷碗就充当砚台了,其中盛着浅淡的墨汁。
墨是分浓淡的,纪琮这就像是往水里掺了几滴墨水和弄和弄就拿几乎炸了毛的毛笔开始写字了,虽然整个人是站立的姿势,站姿却笔直如青松,通身萦绕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
看吧,她就知道纪琮哥哥需要这些。虽然他嘴硬不肯接受,那她完全可以死皮赖脸给他用上呀。
这么想着,罗与欣就抢过那方端砚和那条徽墨来,从刚才还勉强剩下几滴水的水壶里控出剩余的可怜的几滴,尽数倒进崭新的端砚里。又抓住墨条一头在砚台里用力磨蹭起来。
这墨条是细长的一整条,被她攥住一头这么摩擦,顿时墨身就明显扭曲起来,有被拦腰折断的趋势。罗与欣犹不自知,继续卖力地磨,还知道要在底端沾上水才更容易出墨。
纪琮原本对罗与欣的行为视而不见,一心一意只把手上的字写好,起承转合间丝毫不拖泥带水,端的是一副风流倜傥。
现在眼见罗与欣要把那墨条折断了,端砚也险些被她一股子蛮力划伤,觉得实在是目不忍睹。于是轻咳一声,隐忍许久还是淡漠开口道:“不对。”
纪琮向来惜字如金,又是淡漠如斯的性子,绝大多数情况下都独善其身,绝没有上赶着多管闲事的前科。这次他也摸不透自己的想法了。约莫是因为名义上到底是送给自己的吧,他也不好袖手旁观不是。
纪琮心里如此给自己此次反常下定义,那点不足为外人道也的不情愿也无声地灰飞烟灭了。
“啊?什么不对?”罗与欣被纪琮没头没脑的两个字弄的一头雾水。什么意思?什么不对?罗与欣不能理解纪琮简炼到了极点的两个字,绞尽脑汁努力消化的空档手上的动作已经停了下来。
纪琮斜乜罗与欣一眼,不再开口,只劈手夺下她手上的墨条,又把那方砚台也端到自己跟前,真人示范一番如何用堪称极品的端砚和徽墨磨出浓淡适宜的墨汁。
水壶已经弹尽粮绝了,纪琮把窗台上的积雪捻过来一捧,在温暖干燥的掌心融化了流进砚台一侧的圆形凹陷处,这才把着墨条偏下的位置用力均匀地转圈滑动起来。
不一会儿功夫,罗与欣死活磨不出来的墨汁已经静静地淌了小半个砚台,墨色清亮厚重,看起来质感十足,也不枉硬件设施花了这么多银子。
看着罗与欣期待得跟小哈巴狗一样直勾勾的眼神,纪琮犹豫了一下,还是提笔在笔腹蘸饱了墨汁,在砚台边缘轻刮滗干才在浅黄色的毛边纸上笔走龙蛇起来,写的是……
反正罗与欣不知道,不过她猜纪琮应当是看得懂的,那她看不懂也没甚干系,左右不是她习字。
只有纪琮知道,他心念一动,笔尖流泄而出的就是龙飞凤舞的“人比花娇”。他不知道为什么,也……不想知道。
是他失控了,才会做出这等没羞没臊的事。看来是时候默写几次心经静静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