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角川所长来到三楼视察。
角川是犯人心目中的恶魔,他的到来在每个犯人心中都会引起不小的震撼。因为大家都知道,这个魔鬼一来,就有人要倒霉了。
他来无非要办四件事:一是参与对重要犯人的审讯;二是把那些顽固不化、死硬到底的犯人“带走”,对其他犯人宣称,因为其表现良好,又有悔罪立功表现,因此被释放了,其实是被秘密处理了;三是将那些病弱将死之人带回设在山洞深处的研究所,进行人体试验。
训导所执行的审讯技术,完全是照搬监狱一套现行的审讯制度,其手段残忍、血腥,有些刑罚简直骇人听闻。
为了掩人耳目,训导所并不设在波塞多尼亚市区,而是设在郊区七星镇一个叫“九曲桥”的地方。那里地处大山深处,人烟稀少,四周有小山和密林遮挡,地势颇为隐蔽,所以监狱就设在了这里。
角川进了309监室,眼光在两名犯人脸上扫来抛去,转头向看守长递了个眼色。看守长心有灵犀,知道所长今天要亲自提审李察。
角川盯着李问道:“你就叫李察吗?”
“对,我是李察。”
“你知道自己的罪行吗?”
“不知道。我根本没有什么罪,有罪的是你们!”
李察一脸的正气凛然。
“哦,我们有罪?那你说说,我们有什么罪?”
李察严厉地盯着角川道:“你们的罪多了,你们无故绑架平民,是不是罪?你们对真人进行惨无人道的人体试验,是不是罪?你们把人脑更换成脑晶芯片,是不是罪,你们私设监狱,运用私刑,是不是罪?够了,你们灭绝人性,丧尽天良,迟早有一天会倒霉的。”
“哟呵,你倒审讯起我来了,你个不知死活的家伙,”角川面目狰狞地说:“等一下你就知道了,你所说的刑罚根本就不存在,我们只用一种温和的、善意的方法,目的只是想让你悔过自新,重新作人,明白吗?”
“不明白!”
角川转身下令:“把他带进审讯室。”说罢走了出去。
角川下了楼,回到了设在放风广场旁边的功能楼地下审讯室里。
等李察带着枷锁被看守领着经过走廊时,一双双眼睛出现在牢门上方。李察知道那是监狱里的犯人们,李察并没有看他们,但他可以感觉到那些眼光里充满了鄙夷、气愤和怀疑,或者同情、怜惜和担忧。下了楼,前方那扇极其沉重的铁门正在缓缓打开,李察知道里面是训导所的第二层院子。
铁门打开,进入了一个不长的走廊,一边有四个房间,走廊上方吊着四盏灯,不知道是瓦数太小还是电力不足的原因,灯光并不是很明亮,更显出走廊里透出一股阴森森的寒意。
一个小时后,审讯开始了,角川是这次审讯的主审官。
除了桌子后面五个男人粗重而压抑的呼吸声,地下室里一片寂静。
桌子前面笨重的橡木椅子上绑着的人发出刺耳的“咯咯”声。地下室不知道有多大,墙上的颜色也模糊一片。整个房间只有一束光,笼罩着木椅子和囚犯。这是一盏普通的阅读用台灯,但用的是大功率的灯泡,非常亮,更增加了本已过热的地下室的热度。灯被夹在了桌子的左沿上,灯罩被扭转过来,灯光直射着五米开外的椅子。
五个男人坐在桌后,身体和肩膀一字排开,但犯人的脸是看不见的,唯一能看到对方的办法就是离开他的坐椅。走到侧面,避开光线的直射才能辨别出李察的轮廓。
厚厚的带子把李察的脚踝绑在椅子腿上。椅子有扶手,犯人的手腕也被厚厚的带子捆在上面,另一条带子围着他的腰,还有一根捆着他毛茸茸的胸部。
他面前有一张桌子,上面录音机的工作显示灯发出微弱的绿光,磁带的卷轴一直转动着,随时会录下他说出的每一句话。
除了呼吸声,地下室里很安静。所有人都穿着衬衣,袖子高高卷起,满是汗水。汗臭味、金属味、污浊的烟味混合在一起。
一直注射器的针头扎进了李察的手臂,一管粉红色的针药推进了他的静脉。李察感觉头脑里起了一阵迷雾,晕晕沉沉的,眼睛视物也越来越模糊,耳朵嗡嗡直响,出现了幻听。
坐在中间的角川终于说话了。他的语话声轻柔温和,恭敬有礼,循循善诱。
“听着,可怜的李察先生。你会告诉我们的,也许不是现在,但最后你肯定会说的。我们知道,你是个勇敢的人,不过即便如此,你也支撑不了多久。何不告诉我们呢?告诉我们你就解脱了,一切痛苦都会离你远去。
“你以为那些军情局的大官在这儿的话不许你说吗?如果他们在场,会命令你告诉我们的,他们很清楚,再顽抗也无济于事。你自己也知道,不论是谁,最后总会开口的。没人例外。难道不是吗,李察先生?没人能支撑到底的。那为什么不现在说呢,嗯?说完你就能回到床上,安心睡觉,再没人来打扰你……”
椅子里的人抬起伤痕肿涨的脸,眼睛望向灯光,脸上的汗水闪闪发亮。李察双目开始肿涨,究竟是针药起了作用,还是因为刺眼的灯光,谁也说不清楚。那张脸看着桌子和面前的一片黑暗,过了一会儿,他张了张嘴,刚要讲话,一口东西冒了上来。他的头又耷拉了下来,下巴耷拉在胸口。与此同时,乱蓬蓬的头发摇来摇去算是给予否定的回答了。
桌子后面的声音又开始说话。
“听我说,李察,你是条硬汉,我们都知道,也都看到了。你撑过了三堂审讯,你已经打破纪录了。但即使是这样你也撑不下去了,但我们可以。李察,如果有必要,我们可以让你活着,一直醒着,不吃不睡,就靠针药活着,一天又一天,一周又一周。不过仁慈的对待不会再有了。现在是技术时代,有些药物被发明出来,刑讯逼供已经快过时了,这对你来说是个好消息吧?那为什么不说呢?你看,我们都明白。我们知道那种疼痛。可这些小钳子,它们不明白。它们就是不懂啊,它们就这样一直干下去。你想告诉我们了吧,李察?军情局到底掌握了我们‘美科’多少情报?你们的头头脑脑准备怎样对付我们?你们有什么重要的计划?你还和哪个侦探或特工保持联系?接头暗号是什么?你的上线和下线是谁?你们下一步还打算干些什么?啊?”
那颗大脑袋垂在胸口,慢慢地左右摇罢,仿佛闭着的两眼在审视那两个夹在乳头上的小铜钳子,先看一个,然后是另一个……
角川向一个医生点了下头。
又一管针药被注射进李察的血管,这次的药液是淡绿色的,更加浓稠。
椅子里的身躯无声无息地繃起,仿佛背后有只看不见的手将之托起,漂浮起来。腿和手腕的肌肉向外绷紧皮带,虽然有厚厚的垫子,皮带也仿佛要勒穿肌肉和骨头一样。从医学上来说,那双红肿的眼睛是看不见东西的,然而它们现在向外突出,盯着上面的天花板。
李察的嘴巴吃惊地大张着。大概过了半秒种,肺部发出一声尖叫,继而接连不断地喊叫下去。
李察用喊叫来减轻疼痛,他一次次昏厥,一次次醒来,再次昏厥,再次醒来……
挺住,一定要挺住!他不断告诫自己,但心脏负荷到了极限,意志已到了崩溃的边缘,
头脑中另一个声音说道:“干脆全部交待了吧,何必受这种痛苦呢,说出来敢没什么要紧的,说吧,说吧……”可另一个声音却提醒道:“不能说,什么都不能说,
他的大脑里,有两个声音在说话,在争辩,好像有两个意志,每一个都不可抗拒。
就在这时,角川失去了耐性,挥了下手,吊着脸一甩手走出了审讯室。
李察是被抬回监室的。
因陀罗看着这个只剩下半条命的人,呼吸零乱,气若游丝,从心里觉得他是条硬汉,因为很少有人能撑得过这样的酷刑。也许明天早晨,他就要被人抬走,扔到后山去喂野狼了。
天亮了,李察这一晚睡得很死很沉,连个梦都没有做一个。李察是被一阵粗暴的吼声给惊醒的。前天送李察进来的两个看守,用铁棍凶狠地敲击着牢门,冲里面骂道:“都给我滚出来,他妈的,动作要快!”
李察翻身坐起来,看见室友因陀罗早就坐在床上了。他看到李察动作有点慢,提醒道:“动作快点吧,朋友,他们什么都干得出来。”刚说完,牢门被打开了,看守在门口吼叫:“都滚出来,排好队!”
因陀罗带着李察站到了牢门口,虽然他的双腿软得像面条。此时这个并不宽大的走廊里已经站了几十个人。见到李察出来,很多人都向李察看过来。这些人的眼神很复杂,有同情,有怀疑,有的是恶狠狠的。他们都站得笔直,不知道是不是刻意用姿态来抗拒着什么,更多的是和因陀罗一样,微微低着头一动不动地站着。
看守掂着铁棍边走边喊:“不许说话,不许乱动!”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