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陆奶奶忙前忙后，张罗了好大一桌子菜。

吃饭的时候还一个劲儿地往陆呦呦碗里夹菜，“多吃点儿，长胖点儿。”

有一种瘦大概就叫奶奶觉得你瘦。

陆呦呦埋头苦吃，肚皮撑得鼓鼓的，看上去堪比怀孕三个月的孕肚。

乡下的夜晚静谧，安详，仿佛周遭一切都陷入了甜甜的美梦。

昏黄的灯光下，陆奶奶头上的银丝随着她的动作微微颤动。

陆呦呦看得鼻头一酸。

“奶奶……”她欲言又止。

自打孙女回来之后，她脸上的笑容就没落下来过。

“怎么了啊？呦呦。”

眼神里是不容错辨的关切。

“没什么，就是想叫叫您。”

家里的大花猫甩着毛茸茸的大尾巴优雅地走进屋子里，喵喵叫着讨食吃。

陆呦呦俯身，把猫抱进怀里，使劲儿把脸埋进它软绵绵的绒毛里。

她伸着指头点点猫的脑袋，“我才走了二十几天，你咋又胖了一圈啊～”

陆奶奶一边把馒头掰碎了扔进地上的白瓷碗里，一边跟陆呦呦抱怨，“它啊，可能吃了呢。一天一个馒头都不够它吃的。前几天我还看见它偷偷摸摸蹭到大黄狗的饭碗里偷食吃呢。”

陆呦呦捏了一把大花猫身上的小肥肉，笑得不能自已，“那它可真够勇敢的。狗狗也不咬它？”

“狗当时都快气疯了。要不是有链子拴着，恐怕恨不能追着它撵出七八里地儿去……”

提起家里养的这些小东西，这位慈祥的老人家总有说不完的话。

老家的生活很悠闲。

陆呦呦吃吃饭，招招猫逗逗狗，再喂喂满院子溜达的小鸡。

时间一晃就过去了。

陆奶奶似乎下定决心要把自家孙女要当小猪崽儿喂得肥肥胖胖的，顿顿饭荤素搭配，做的菜把饭桌摆的满满当当。

短短几天时间，这般养猪式的生活就让陆呦呦小脸圆润了一圈儿。

国庆最后一天假。

一大早，陆奶奶早早起身，在厨房里忙活了好久。

她把一个装着饭菜的竹篮递到陆呦呦手里。

“呦呦，去看看你母亲吧！她一定想你了。”

陆呦呦沉默着接过竹篮，转身出门。

她身着陆奶奶做给她的那身衣裙，脚穿一双深蓝色绣花布鞋。

这双鞋子还是前两天陆奶奶瞧着她穿回来的小白鞋脏的不成样子，从一个刷红漆的木箱子里拿出来的。

箱子有了年代，看着老旧，有几处都蹭掉了漆。

那时候陆呦呦偷偷摸摸瞄了一眼，箱子里头都是这样的鞋子。

陆奶奶说，“这里头的鞋子将来都是给你做嫁妆的，一共十双，寓意十全十美。”

她打趣孙女，“你现在穿走一双，看你到时候怎么办？”

鞋底纳的很厚实，针脚密密麻麻。鞋面上还绣着素净的小花。

陆呦呦眼眶酸涩，仿佛下一秒就会有眼泪掉出来。

这一针一线，奶奶得做多久啊！

“奶奶，其实长长久久也很好。”陆呦呦忙忙扯出一个欢喜的笑。

早晨的空气湿漉漉的，凉意似乎能沁到骨头里去。

乡下的秋天来势汹汹。

村子里有一座山。那是陆家村的墓地。

陆呦呦的母亲就在这里长眠。

陆呦呦来到母亲坟前，从篮子里一一端出饭菜恭恭敬敬地献上。

一个小小的土包，再竖起一块石碑写上去世人的名字，镶嵌上这个人生前的照片，就构成了一个人死后的安息之地。

陆呦呦看着照片上笑容温婉的女人，端端正正地跪下磕三个头。

她说，“妈妈，我过得很好……”

仿若轻轻的呢喃声，消散在晨风中。

从山上下来，陆呦呦情绪低迷。

陆奶奶做好她在家的最后一餐饭，东西也给她收拾得整整齐齐的装在包里。

“吃过饭，就赶紧回学校吧。”陆奶奶心有不舍，却还是笑着说道。

孩子长大了，就该放她到更广阔的世界里去。

一顿饭吃的沉默。

碗筷碰撞，谁也没有率先开口。

饭后，陆奶奶把自己做的菜装进保温桶里递给孙女，“呦呦，带回去给你室友尝尝奶奶的手艺。”

她送陆呦呦出门。

陆呦呦站在门外，踌躇不前。

她嗫啜着再一次请求道，“奶奶，你跟我去江城生活吧。”

事不过三，然而江奶奶第七次拒绝孙女的请求，“都说落叶归根。奶奶老了，走不动了，也舍不下这方水土。”

陆呦呦在江城读了六年书，这个要求她提了六次。

这一回，是第七次。

依旧拒绝的答案。

意料之中，还是难免失落。

陆呦呦笑得勉强，“奶奶，那我过年再回家看您。”

她穿着奶奶一针一线缝出来的衣裙回了学校，却还是没能带走倔强的老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