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月每天都在村口等,美人娘亲也不拦她,美人娘亲太忙了,她要绣好多好多的衣服来维持家用,眼睛都坏了,见到强光就流泪。
但是每天回家的时候,美人娘亲都会问上一句:“见到你爹了吗?”
苏月诚实地摇摇头。
那个时候,在面对着她时像是盈满着撒了星星一样的湖水的眼睛,总是没了任何情绪,灰暗的如同死水一样。
那样的日子久了,美人娘亲也就不再问她了,而是专心致志教她绣花,教她读书。
美人娘亲太漂亮了,又会操持家务又会绣花补贴家用,村子里的一些男人自然坐不住了,时不时就有媒婆上家里,给美人娘亲说媒。
美人娘亲被唠叨的多了,更是不耐烦地连媒婆都不让进家,但是那媒婆性格泼的厉害,直接在家门口就说开了,引来了不少村里的人来看热闹。那时的苏月七八岁一小女娃娃,她妈不让她掺和这事,她就扳着木门往门口瞅。
媒婆画着浓艳艳的妆,嗓子尖细地像是隔壁王婶子养的公鸡一样,声音毫不客气,像是针一样刺了过来:“我说苏月她娘啊,你真的就不考虑一下了?苏秦那小子一直都没个信儿,这被征兵的那批人的最后一批都放回来了还没他,这不是死了是什么?官府都下了通知销户了,你还在等什么?”
“你一个妇道人家在这乱世里面立脚有多难你不知道吗?前几年是战乱,为了活命谁都没心思想其他的,所以你也算是好过了几年,现在南方这边是太平下来了,因为打仗死的人不少,也没什么讲究的了,甭管什么身份那些个混混是个女的就能上,你觉得你还能安稳几天?没个男人给你依靠那些人就算强要了你你也得捏着鼻子嫁出去!我这可是好心好意给你找个靠山,你别给脸不要脸!”
一边的村里三姑六婆听了媒婆的话,居然还心有戚戚焉地符合。
苏月记得那天天很阴暗,随着媒婆一句一句的质问,她的美人娘亲的头也越来越低,直到苏月都觉得她美人娘亲或许真的要给她找个后爹的时候,她的美人娘亲却忽地抬起头,一字一句道:“多谢婶子了,但是没见到苏秦的尸体,我怎么也会守着这个家的,你还是别劝我了,再怎么着,我饿不住苏月,也饿不住自己。”
“是吗?那你家的地是不是都快卖完了?”那媒婆冷笑道。
“你怎么?”苏月的娘愕然道。
“你以为这次托我来提亲的是谁?是苏二大爷!”
苏二大爷,苏月记得,那是在她家一字一句逼着她娘把地以极低的价格卖给他家的那个爷爷。
“你疯了?”苏月的娘惊恐地看着媒婆:“苏二大爷可是苏秦的长辈!这可是乱伦!”
“长辈又怎么样?这吃人的世道,男人女人活该在一起,谁管长辈晚辈的,你告到官府都不一定有人听你的。你还真当自己是原来的大小姐吗?我劝你好好想想,到底是为一个不知死活的男人守活寡,还是带着你闺女好好活下去!我三天后带着婚书来,你还是尽早收拾吧!”
媒婆一扭一扭的走了,苏月不敢让她娘知道她在偷听,连忙跑到内间装作睡着的样子。
苏月的美人娘亲呆呆地坐在床头,不多时,苏月听到了她娘恨恨地低语:“我还偏要既守寡又要带闺女好好活下去。”
再过了一会儿,苏月听到她娘开始翻腾着家里的钱罐,一枚一枚数着钱,数着数着,一声低低的抽泣突兀地响了起来。
苏月偷偷张开一只眼睛,看到了她娘一边数着和她的气质一点也不符合的铜钱,一边泪流满面。
那个时候,苏月突然就恨上了她那个不知道在哪的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