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小二带着三人走到楼道尽头两间门户相对的屋前,道:“这二间上房正好空着,二位客官便请在此安歇。”“那我呢?”玮云道。“小姐请随小人到那边。”店小二道。玮云看着田归林。田归林道:“小姐随他去吧。”玮云只好随着店小二到庭院对面的女客楼去。
独孤樵跟着青青和那个中年美妇走进一家可容百人的大饭庄。见美妇和青青走进,店小二眼前一亮,连忙站起来,一拱腰道:“二位楼上请。”中年美妇看也没看店小二一眼,径自走上楼去。
跑堂的连忙过来将中年美妇和青青引到东首靠窗的雅位落坐。跑堂的道:“二位客官点些儿什么?”青青道:“你们的拿手货端来便是,还罗嗦什么?”“小人省得,”机灵的跑堂一弯腰道,“二位请稍候。”然后奔堂内。
中年美妇一言不发,冷漠地看着窗外。青青举目四视,见客人大约一百多人,大部分一望可知便是江湖中人。他们成群结伙的围桌而坐,低声神秘地谈着什么。
西首雅座上是七个道士,其中一个年纪颇大的太阳穴高高凸起,显见内功相当了得。面对着青青她们的一个年约二十的道士,从她们一进厅内便死死地盯着青青,青青装做视而不见,内心里可是非常生气,心里盘算着如何叫他吃点苦头。坐在他们隔壁的是三个年纪相若,四十岁上下,面色阴沉的汉子,他们一言不发地吃喝,似是对周围的一切毫无知觉。青青禁不住轻“哼”了一声。再下边的桌子却是空着。然后是十个汉子围桌团团而坐,他们是大厅内唯一一桌高声猜拳谈笑吃喝的。有几桌看上去不象是江湖中人的食客不时不满地看他们一眼,便又急忙低下头去。
待青青将厅内环视一遍,恰见独孤樵也走上楼来,正用目光搜寻大厅,他们的目光相接了。独孤樵微微一笑。有那么二秒钟,青青的面上突觉灼热,连忙低下头去。
正好小二送菜上来,是一盘烧得喷香的大红鲤鱼,青青便道:“师傅,您请。”中年美妇这才将目光从窗外收回,对店小二道:“拿一壶上好的女儿红来。”“您老请稍候。”小二转身离去。
少顷捧酒出来,道,“这是存了二十年的女儿红,请二位品尝。”青青给中年美妇斟上酒,又给自己斟了一杯。放下酒壶的时候,她有意无意地瞟了一眼,见独孤樵已独自坐在那张空桌旁。小二正在询问他什么,他四周看看,然后往她们这边指了一下。小二疑惑地看了他一眼,点头转身而去。
青青端起酒杯,对中年美妇道:“师傅,青青敬你一杯。”美妇端起杯抿了一口,道:“那呆子也来了。”青青道:“他跟着咱们作甚?”美妇“哼”了一声,正欲说什么,突然一个细微但却分外清晰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施主不要为难他,此子大非常人,施主之恨,将着落在此子身上得解。”
美妇赫然一惊,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扫视大厅。她想知道适才声音是谁发出的。但一无所获,耳边的声音却又响起:“施主不必找寻,老衲并非身在厅内。”
美妇将头转向左侧,运足内力冲那声音发出的地方道:“前辈何方高人,为何知敝人有仇——”突然心头一震,似是想起了什么,手上的杯中之酒轻轻地撒落出几滴来。
青青大惊,轻声道:“师傅,你怎么啦?”美妇毫无知觉似的,仍将头转向左侧。因为,那声音虽然轻微,传在他耳里却无异轰鸣:“湘水之畔,木鱼声声。”
美妇道:“前辈为何不为小妇人指点迷津?”那声音道:“一切皆有缘法,此乃天机,恕老衲难以奉告,望施主好自为之,慎记,慎记!”
美妇道:“前辈,前辈!前辈!!!”却未再有任何声音传来。美妇一脸茫然、失望及痛苦之色。青青大为惊惶,用手拉住美妇的手,使劲地摇了摇,那美妇才好象从大梦中醒来似的长长呼出一口气。
美妇笑笑道:“青青,看把你急的。”青青道:“徒儿刚才见师傅象在梦中似的,嘴在动,却又不说话,真急死青青了。”美妇疼爱地看了青青一眼,嗔怪道:“傻丫头!适才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正在心里合计,看把你急的。来,喝吧。”青青又为美妇斟满酒,娇嗔地道:“师傅适才让徒儿虚惊一场,徒儿要师傅把这一杯喝干了。”美妇道:“你要把师傅灌醉吗?”青青道:“青青不敢,师傅不喝弟子也是没办法的。”美妇道:“贫嘴,为师就饶了你这一次。”端起杯一饮而尽。
青青得意地喝了一口,再给美妇斟上。她二人慢悠悠地喝。美妇不时往独孤樵那边看上两眼,露出诧异神色。青青也往那边看去,见独孤樵面前俨然也摆着和她们相同的菜肴和一壶一模一样的女儿红。青青气愤地道:“师傅,那小子成心气咱们,徒儿去教训他!”
美妇摇摇头,道:“算了,别管他。”青青大为惊讶:怎么师傅今天象变了一个人似的?
突然一声暴喝从独孤樵旁边的那张桌子上响起,“赵老三,你今天要不喝了这杯酒,大爷就从此不认识你了!”那个叫赵老三的也大喝道:“李四,日娘的,明明是你划拳输了,却偏偏要叫赵某喝,老子今天倒是要看看你狗日的多大能耐!”他们的吼叫声使这边美妇的脸色变得冰冷如霜。
青青招手叫过小二,道:“你去叫店家的把那几个不识好歹的家伙轰出去!”小二面有难色,道:“小姐,这个恐怕——”青青道:“恐怕什么?!”小二道:“那几个大爷小店招惹不起。”青青道:“那好,你过去跟他们说,就说本姑娘叫他们出去。”小二道:“这——”青青道:“什么这个那个的!去!就说是本姑娘说的!”小二唯唯喏喏地去了。
青青没再看那边,对美妇道:“师傅,几只乌鸦聒噪,不要因此扰了咱们酒兴,徒儿再敬师傅一杯。”美妇刚伸手端杯,突听那边“叭”的一声,只见店小二偌大的身子就象只布袋般飞了起来,正射向独孤樵。
此时独孤樵正对着一壶女儿红发愣。玮云说人高兴了才喝酒的,他不知道此时高兴不高兴,到底该不该喝。突见一个身子向自己射来,独孤樵连忙站起,张开双手将飞过来的小二抱住。“你这是干什么?”独孤樵放下小二,大惑不解地道。
小二被那个叫李四的家伙摔出来,早已魂魄出窍,以为此命休也,却突然象落在了一堆棉花中,他不知这是真是梦,哪儿还说得出话来。
邻桌的暴喝声响了起来:“他奶奶的,是哪儿来的母夜叉吃了豹子胆敢叫大爷们出去,倒是站起来叫大爷看看!”李四是冲着那美妇和青青这边吼的。
西边雅座上那个一直盯着青青看的年轻道士“腾”地站了起来。刚想开口,却被身边老道摁坐下去。青青刚想站起,却被那美妇的眼色制止,那美妇轻声说了一声:“不长眼的东西!”右手不易察觉地向着那边轻轻一弹!
李四还在大吼:“他奶奶的,本大爷……”声音突然顿住。是永远的停住了!李四的嘴还大张着,双眼却渐渐暴突出来,状极骇人,赵老三见背对着自己的李四吼了半句突然停止,大惑不解地站起来道:“李四,你他娘的……”他的声音也突然停顿,眼睛也暴突了出来。那桌上另外几个突然被吓呆了。厅内大乱。
大部分食客连银两也忘搁下,只顾仓惶逃窜。与李四赵老三同桌的家伙们这才反应过来大势不妙,也站起身来打算逃窜。
突然一个冰冷如铁的声音在他们的耳边响起:“你们几个给我站住!”他们果然不敢再动半步。那冰冷的声音又道:“把所有翻倒的桌椅扶起来,为所有已走的食客把银两付了,然后收着那两个不长眼的东西滚下去!”
他们照着那声音所嘱,飞快却也认真地扶正桌椅,扔下两大锭银子,其中两个抱起气绝多时的李四赵老三,惶惶如丧家之犬,仓忙逃下楼去。
青青自李四声音顿住起,就一直奇怪地看着大厅。见该走的都走啦,厅内象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她才转过头来,迷惑不解地看着中年美妇。那美妇对适才所发生的一切视若不见,此时她轻呷了一口酒,才道:“他们走啦?”青青道:“都走啦,师傅,你说怪不怪,他们逃命之前居然把桌椅收齐了?”美妇道:“他们本来就该收的。现在清静了,咱们还喝咱们的吧。”她们居然又静静地喝了起来